这树叶竟然……吸血?!
酹月心生了疑窦,脑海深处隐隐是有着一个念头,然而此刻她却分明不愿深思,亦不愿面对了。
夜已深沉,夜风在山谷中回旋呜咽着,皑如白雪的夜色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她呆呆立在窗口,两个时辰了,她独自站立着,只盼着今夜晚歌回来,然而深心里,却又怕极了她今夜会来。
终于,明月正空,命运代她作了选择。踏一地清霜,黑发青衣在夜色中飞扬卷落,那女子轻狂飒沓如故,推开柴扉,扬眉微笑:“我回来了。”
酹月沉默难言,晚歌却如旧日一般,急于表达对她的思念与欢喜。她被她抱在怀中,眉心蹙起。方才她踏月而来,长影落在脚底,她望着她,她却不动声色,只周身环绕的血雾若隐若现,比起初时所见却是深了不少。
晚歌轻狂地笑着,手指拨弄她的鬓发,指尖转眼间便滑入她的衣下。酹月似是惊了惊,忙抬手推开了她。“别闹。”
晚歌撇撇嘴,笑意渐生了三分戏谑。“又不是第一次了,唔,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酹月忍不住面红。这半年相处,饶是她一贯冷静自持,也终是抵不过这火热女子执着的痴缠。她与她,早已不是初见时的敌我未明与生疏,她与她……
想起那些夜晚她的胆大妄为,酹月心头慌乱,她不能明确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可,现下若是任何人来问她,这世间她最在意的人是谁——除了已故的师傅,也便只是她了。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容许自己对她有一丝分毫的错判与误解。她沉吟片刻,问道:“今日,玲珑兄长被伤,你可知道?”
晚歌望着她,一张绝世粉颜,青灯下柔然生光,眼下一颗桃红小痦点缀了色彩,让那原本过分端庄凛然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娇艳与妩媚,甚是合她心意。嘴角微勾,她淡淡一笑。“不知道。”
酹月仰脸望她,眼波清凌凌一片,如霜冻后的湖面。“伤他的人,左肩受了刀伤,我想,只需明日通知守卫队长对所有村民逐个进行盘查,凶手是谁,很快就能查出。”
晚歌面色如常,不见半丝异色。一边脱下有些脏污的外衣,唔了一声。“嗯,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残忍。说起这个……若不是你有御风保护,我且要担心你的安危,只怕王的旨意便要就此耽搁下去了。”
酹月退开一步,看她旁若无人地脱了外衣,她注意到她的左肩一片玉色凝然,浑然没有半分受伤的痕迹。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察觉到酹月的目光,晚歌邪肆地笑笑。
酹月陡然间只觉心脏缓缓下沉,望着晚歌,她轻语:“你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怎么,舍不得我走?”
凝眸,她终究是无法望着她的眼睛说出虚假的话。“王有旨,召你明日辰时进宫,要与你详谈近日兵戈之事。”
“只是我?”晚歌微微诧异,却并不疑有他。
酹月静静点头。“是。”
她只是提了一下嫌犯左肩受伤,晚歌就立刻故意脱了衣服让她看见左肩,动机可以理解,却不符合她素日的脾性。有时候,当人们太想掩饰一件事,往往就会暴露出另外一件事,更可能违背自己的本性,反而令到他人更加起疑。稍有安慰的是,既然晚歌的肩头无碍,那么至少证明直接的凶犯并不是她。
她愿意相信晚歌,只是,她更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喀嗒一声响,一颗碎石自脚下滚落,停了一会儿才啪一声掉落在地面上。酹月一惊之下迅速止步,将夜明珠向前举去,一望之下,后心阵阵发凉。
前方五步处赫然是一处悬空石板,下方似是人力凿出来的石室,离她所处的地方约莫十几尺高。她左右仔细看了看,很快发现右手边有一条倾斜的石头阶梯,一路旋转径直通往地底。她右手扶着墙壁,慢慢走了下去,四周一片死亡般的静谧,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渐渐快起来的心跳声,一声声,仿佛已然预示了接下来她将看到怎样可怖的场景。
黑暗中一点微弱的红光,隐隐是从某个角落传来。那红光似是一小线,又似是网状一般蔓延一大片。酹月方在地底泥地上站定足尖便踢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她低头望去,顿时急退一步——人腿!那分明是一截短肢,看样子像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小腿!她惊诧不定,小心地绕开那断肢,又举起夜明珠探去,这下,她终于明白玲珑兄长逃回来时的语无伦次与极端恐惧了。这地底下到处掉着人类的残肢,肢体分离处,有些似乎还残留着湿润的血迹,可见遇害不久。角落里还有几颗野兽头颅,冷光下暴睁双眼,白森森的獠牙望去甚是可怖。至于,方才她所看到的红线,想来应是鲜血浸透了泥地在冷光中反射出的微弱红光了。
酹月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脑中一片空白,连身后忽然传来的一阵鬼祟的脚步声也浑然不觉,直到一阵凉风掠过后颈,她猛然觉醒,然而为时已晚,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然架在了她的颈子上,与此同时,一只很是粗糙坚硬的手臂横了上来,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手中的夜明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耳畔,一道男声阴森森地响起:“别动!否则我杀了你!”
颈项一阵刺痛,酹月一向自持,尽管如今性命攸关,倒也并不慌张,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最近发生的村民失踪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哼,小丫头,难道没人告诉过你闲事莫理吗!”
男子声音略带老态,从声音判断,应是个中年人。酹月虽长于施蛊,又精于医药之事,然而却并不擅长近身搏斗,心中盘算着如何脱身,忽听得黑暗中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跟着便是一阵猎猎风响,一个声影轻飘飘地便落在了她身前不到五步距离。
不必开口,她已然知道是谁。
“阿爹,别伤她!”晚歌略略情急,然而一声“阿爹”却让酹月惊地圆睁了双眼,什么?爹?晚歌的父亲?为什么她从未听她提起过她有父亲在此?
扼住酹月咽喉的手臂松了点气力,那男声再次响起:“哼,我当为何你最近越发惫懒,原来果真是为了这女子。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已忘记当初的誓言了?”
誓言?酹月不再掩饰情绪,借着掉落在地上的夜明珠的微光,目光笔直地落在晚歌脸上。
晚歌却明显有些躲闪。“阿爹,稍后我再向您解释,总之,请您先放了她!”
男子冷冷哼了一声。“我若不放,你待如何?难道竟要向我动手?”
晚歌正迟疑如何接话,忽然听到父亲一声痛哼,身前白影一闪,眨眼间酹月已然到了身前。她不禁微微惊住,却听父亲叫道:“孩儿,快拿下她!她探知了我们的奥秘,必然不会放过我们的!”
原来方才酹月趁着男子与晚歌对话分神,猛然起肩狠撞男子左肩,她吃准了这男子便是昨日被玲珑兄长刀伤的凶手,也合该她赌对了,男子痛哼一声本能地缩身躲避,手臂一松,她便立刻抽身逃出。
在父亲出声的同时,晚歌已然下意识地挡在了酹月身前。她的神情波动甚烈,一时是纠结不忍,一时却凛然愤怒,一时,又是无奈痛心。电光火石间交会了一眼,她暗暗咬牙:“你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