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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弘安在楠木椅上坐下,拿起小银勺舀起一勺羹汤,才想要喝,却又举箸夹起辣子鸡中的几粒红椒放在了羹汤中,用勺子拌匀了方喝进口中。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举动,双眸不自禁地涌上了一层水雾。
前世的他就是如此,夹一筷子辣子鸡里的红椒,放进鱼翅羹里,拌着一块喝下去。头一次发现他这样的吃法后,她讶然道:“哪有这样吃鱼翅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就爱这种辣味和鱼翅混在一起的口感!”在这个时候,他总是吃得特别香,“两种看似不搭调的东西往往能凑出独具一格的味道,特别有吸引力!”
韦宛秋轻轻问他道:“相公,你也喜欢把辣椒放进鱼翅里吃?”
柯弘安只是浅尝辄止,听她这么一问,不觉停下进食,只道:“尚可,辣味与这个配起来,蛮奇特。”
韦宛秋强忍着几欲冲出眼眶的泪水,把紫苏梅饭团放在他跟前,道:“还有这个,你也尝尝?”
“喝完鱼翅羹,当然少不了你亲手做的紫苏梅饭团,要少了这一味,这顿饭可失色多了!”他的话言犹在耳。
柯弘安目光落定在紫苏梅饭团上,迟迟没有动作,面上也没有半点波澜,看不出喜恶。片刻后,他放下了银箸,朝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窗外雨声零落,那样的清冷又萧索,如同这一顿物是人非的晚餐。
韦宛秋咽了咽,勉强一笑,道:“不喜欢这个吗?不要紧。要紧的是,宛秋能为相公带来的帮助。”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只有我才有必胜的把握帮助相公的妹妹免受摆布,也只有我,能妥善解决此难题,而不让相公有后顾之忧—— 我知道相公你有什么打算,眼下任何的变故,都有可能影响相公的筹谋,要想两全,相公只有与我联手一途。”
柯弘安面沉如水,益发沉静了起来。他抬一抬眼睑,道:“你说下去。”
“我知道姐姐正在为四姑娘的事奔忙,相公心里应该清楚,姐姐根本毫无根基,名义上虽是马家的义女,可这毕竟是咱们府里的事,马家断不会愿意趟这浑水。若单凭姐姐的这点小心思,又能成多少事呢?更何况以相公眼下的境况,怕的不是她不能成事,怕的是她平白坏了事。不管是为了四姑娘也好,为了相公自己也好,哪怕是为了姐姐也好,由我代替姐姐为相公出谋划策,再动用我娘家的势力与爹娘他们斡旋,是最周全不过的。”她说着,柔若无骨的身姿如扶风弱柳般倚近了他的身侧,依依地偎傍在他的肩头。
他淡淡一笑,道:“你说完了吗?”
她的螓首靠在他的肩膀上,彼此已是如此接近,可他纵然没有推拒她,却也没有半点温情,此时听他这般不咸不淡的一问,已是有所察觉,她慢慢地抬起头,目光半带犹疑地看向他,朦胧的光影掩不住他面上的清冷与疏离。
他这时也侧一侧身子,有意无意地与她拉开了距离,正视着她道:“我会好好待你的。”
她愣住了,一时未解他话中之意。
他似是知道她的疑惑,重复道:“我会好好对待你。”停了一停,又道,“你既然对许多事都心中有数,我也就不瞒你。我和你爹私下有过约定,所以才会让你委屈下嫁于我,从那一天开始,我柯弘安就亏欠了你,这笔债是我欠你的,跟我身边的人不相干,我妹妹的亲事我不会袖手旁观,而我的妻子……”
他的话语中怀着深切的诚挚,正是这一份客气得近乎划清界限的诚挚,似已化成了浓不可破的讽刺,兜头盖脸地洒落于她的一心一身。她怔怔看着他没有一丝多余情感的脸庞,手不知不觉地将裙袂一角攥紧在了掌心中。
“至于我的妻子,她是没有根基,也没有势力雄厚的娘家,可她是我的妻子,她是我柯家的长房长媳,我柯弘安的元配夫人,这就是她最有力的根基。只凭着这一点,她就有资格与我一同面对爹和苗氏。”他的话句句清晰,清晰得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不留情地刺在她的心头。
泪水无声无息地自眼角淌下,韦宛秋款款地站起身,透过泪雾凝视着他,清越的声音里包含着无限悲楚:“我也是你的妻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并不直视她的眼睛,愧然道:“从我作那个决定开始,我就知道此生终将辜负两个女人。迎娶你的那天,我就对自己说,会尽我所能待你好,让你在府里安安稳稳度日,所有的礼数用度都会依着正室的来……可是,宛秋,我能做到的,只是如此。”
她的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很快便隐没在她莲紫暗银线弹花的衣襟中。她颤声道:“我没有在意过有她的存在,我已经不去在意你娶我背后的目的,我只想……你若真有半点愧疚,为何一直冷落我?我进门这些日子,你何曾有一日来看我?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你想我怎么样呢?”
他也站了起来,目光中夹杂着歉意,但更多的却是心意已决的坚定:“我所亏欠你的,我会想法子补偿给你。但我妹妹的事是我和迎初的事,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只希望你不要再过问此事。”
她悲极反笑,含泪的笑容显出一丝凄艳的决绝:“你不跟我联手,自然会有跟我联手的人。”
柯弘安闻言,眉心微微一跳,望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