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将军赶紧去看他脸色,以为他改主意了。
石漠风挺直了脊梁,絮叨道:“女人跟花朵一样,一会子不疼她,她就老了。等个四五年,孙儿回来时依旧年轻力壮,暮月熬成了干巴巴的枯木死灰,孙儿不喜欢枯木死灰,到时候肯定要始乱终弃。可是孙儿像是始乱终弃的人吗?不像吧。祖父,我遇到暮月之前,就想来一出戏词里才有的才子佳人……”
“才子佳人成了亲,戏词就完了。你与暮月已经成了亲,你们该觉得圆满了。”石老将军万万料不到自己这祖上杀猪的人家家里头竟然会出来个一心惦记着才子佳人的多情人,早知如此,该将祖上传下来的杀猪刀送给石漠风,看他配着一把杀猪刀还如何风雅。
石漠风摇了摇头,然后盘腿坐下,拿了手支着头,“才子是要有始有终做一辈子的,这一辈子里头佳人只能有一个,要小心地看护,她才能陪了才子一辈子。半路分了心,换了人,就不叫一辈子了。”
“滚,立刻滚!”石老将军原以为石漠风盘腿坐下是要跟他说多深奥的道理,不想他说出了这一句酸掉牙的话,“多少才子风流浪荡不羁,一辈子遇见不少佳人,就是凤求凰里头的司马相如……”
“他也算是才子?他们那事也算是佳话?不过是件趣事罢了。”石漠风不屑地摇了摇头,“祖父,两个人,遇见了,暮月为了我的前程一再隐忍,孙儿……”
“她为的也是自己的前程,倘若不是你,她那样的出身,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石老将军终于被石漠风逼着说出伤人的话。
石漠风不急不缓地说道:“祖父说说哪个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各人心里都有算计,睁一只眼闭一眼就算了,太计较,反倒当真将自己当成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若我是女儿,我也想嫁个家世好、人品好、才学好、相貌好的人。”
石老将军一下子泄气了,饶是他自以为对自家子孙了解颇多,此时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没看清过石漠风,早先只觉石漠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性子和软,不想他竟然这么不受教,且内心固执的近乎幼稚,他那一番才子的说辞就令人哭笑不得。
“滚!”石老将军又怒喝了一声,然后翻身睡下。
石漠风默默地爬到床边,趴在床沿上,“如今说的都是孙儿回来后如何如何,若是孙儿回不来呢?总得留下一个孩子吧。”
石老将军一脚将石漠风踹开。
石漠风被踹开后,就又上了床,半躺着坐在床边,“孙儿路上遇到了什么事,然后不能人道了,那可怎么办?祖父不知孙儿能回来全靠老天保佑,出去一次就是拿命在赌。”
石老将军闭了眼,不动如山地躺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孙儿若回来的时候跟牧羊的苏武一样,媳妇改嫁了呢?”石漠风平躺在石老将军身边,然后眼睛一酸,开始落泪,“孙儿回来后两鬓斑斑,然后看着暮月改嫁之后儿女满堂,然后路上遇见她新夫君,是装作不知道走过去呢?还是问候一声?”说完,就吸着鼻子开始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石老将军扭着头憋着嘴看自己原以为最有出息的孙子跟个姑娘家一样哭个不停,待要抬脚踹,就见石漠风很有心机地压住了被子,叫他抬不起脚。
“……当真想生?生了之后,若有人知道了这事,这就是你一辈子的把柄。”
石漠风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点头。
“那就滚回去生吧。”石老将军终于不耐烦地让步了。
“那等我走了之后……”石漠风依旧担心不已。
“我跟你祖母会照顾她,旁的不说,她想改嫁是不能的。”石老将军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忍再看石漠风,就气咻咻地转过头去,心道一声冤孽。
“多谢祖父。”石漠风随后抓起什么来擦眼泪鼻涕,但擦完了,发现抓起来的是方才石老将军披着的衣裳,忙装作不知道地将那衣裳放回原处,然后就欢欢喜喜地去找古暮月。
“分了心,换了人,就不叫一辈子?”石老将军喃喃地说道,暗道自己跟石老夫人这么一辈子走过来,竟然在石漠风心里不叫做一辈子?嘲讽地一笑,不想石家竟然出了石漠风这么个奇葩,大风大浪经历过了,石漠风心里还是那般幼稚。
第二日,石老将军再见到石漠风,就不住地泛酸水,只觉得石漠风这孙子酸的倒牙,领着石漠风,将石漠风昨晚上的话跟石将军说了一通,石将军先是不答应,随后听石老将军说了昨晚上石漠风的所作所为,不禁也对石漠风“另眼相看”,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心里纳闷自己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来,待石漠风下跪了,才一边狐疑着自己这将门怎地养出这么一个满身酸气的痴情种子,一边也怕石漠风不去不复返,答应了这事,只是依旧叮嘱道:“还是小心一些吧,这等事张扬不得。”
“儿子知道了。”
石漠风忙答应了,既然有了石老将军、石将军的话,就再无顾忌,白日里忙着组织再次出关的队伍,夜里忙着与古暮月繁衍子孙,一晃神四个多月过去,古暮月疑心自己有了。不敢请了大夫来看,石漠风便悄悄地请何必问来瞧一瞧。
何必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石家人心里非常可靠了,给古暮月把了一回脉搏,便说道:“是有了,大约有两个月了。”
石漠风喜不自胜,随后却又烦恼起来,“……何公子知不知道哪里风景怡人,又安静隐秘,能叫暮月过去好好安胎。”
何必问眼皮子一跳,淡淡地笑道:“你瞧上我们家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