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办?”李梦红冷冰冰地反问。
“一经查实,予以没收。构成犯罪的,逮捕归案。”所长斩钉截铁地说。
“未查实之前呢?”李梦红又问。
“全部扣押。”
李梦红格格地咬着牙齿。她的身体在剧烈地抖索。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红,最后变得灰灰的。她颤抖的手再次拉开皮包的链条。她皮包里有一只崭新的手枪。她摸到了那只手枪。冰凉的手枪。她手心里滑腻腻的。枪没有拿出来。“你,算什么东西?叫你们局长来。我找他有事。”她切齿地说。
“天王老子来也是这样……”所长说。
“王八蛋!”蒲光宗指着所长的鼻子尖,厉声咒骂:“你这个土匪!专门欺压老百姓,抢掠乡里。土匪!强盗!你们冒充党的干部,到乡里来残害人民群众……”
“抓住他!”所长火了,拔出枪来。
蒲光宗一闪身,手抓住车的栏杆,纵身一跃,就站到了装满木材的车上。他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向人群大喊:“人民群众,家族爷崽们,你们都看到了,听到了。这伙土匪,他到我们寨子里来了。我们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把他们抓起来,扭送到公安机关,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他们是打抢的土匪。”
“动手啊!”蒲德财一晃膀子,朝群众喊。
人群发出轰轰的咆哮。山谷中震荡着这混乱的声音。越来越多的人扛着火枪、操着斧头、扛着锄头、耠耙和扁担纷纷围拢到车边来。
“打死他们!”蒲德财挥动拳头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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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队员和公安干警齐刷刷地排成半圆,把背靠在山坡上,并同时端起了枪。黑洞洞的枪管,体现的是国家的意志,是国家的强制力,代表的是国家的利益。它庄严肃穆,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侵犯。但是,偏偏在今天的这个时候,一群朴素的山村老百姓,红了眼,一层又一层地把身体封堵在这枪管之前。
人群还在喧哗。愤怒的粗野的咒骂声仿佛爆炸的重弹,震得山摇地动。那些猎狗紧紧地挨在主人身边,狺狺作势地狂吠不止。在烈日下面,每一张平常质朴憨厚的脸此时都变了形。
年轻英武的林业公安派出所所长还在喊话。但,没有人听得见了,甚至连他自己也听不清自己是在喊什么了。他把手臂抬起来,坚决地向上,再向上立起来。“呯!”他手中的枪打响了。朝天打的。一声厉叫,山鸣谷应。那是宣言,是国家权力的表现。
人群顿时沉寂。一切的一切,包括人的声息和心跳,人的思维和脉搏,时间和空间,都仿佛僵化了,凝固了。只有那一声枪响久久地在山谷里萦绕回荡,无法离散。
“我们是林业派出所的公安人员。我们是追踪偷木的人才追到这里来的。”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穿半旧警服的老警从衣袋里掏出印有盾牌的证件,举过头顶,再摊开,让人们观看。
伍魁洪悄悄地挨到李梦红身边,拉她。吕德山阴郁的脸抽搐几下,摇摇头,准备转身。蒲光宗则象被人抽了筋,软软地坐在木材上。蒲德财不停地抹着汗水,身体直打幌。刚才激愤的人们都象被黄泥塞满了嘴,干哽着不吱声。
“连人带车全部押走!”所长命令道。
“放肆!”李梦红厉叫一声。
“呯!”
又是朝天的一声枪响。天旋地转。这枪声不是林业公安人员的枪打出来的,绝不是代表国家的权力、法律和制度。这枪是她李梦红打的。她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支崭新的手枪。她就是她。她只代表她自己。她不允许有人给她下马威,更不能容忍有人触犯她的利益。她私人的利益。
没有人倒下。这枪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打的。但所有人,林业公安、护林员、山里农民、伍魁洪及吕德山他们,都象大白天见了鬼,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她竟然有枪?她竟然敢掏枪出来跟公安干警搞对抗?激烈的枪战只有在电影电视里才看到,真要轮到自己头上,做梦都不曾有过。大家都目瞪口呆。
“你敢动?你算个什么小玩意?”李梦红把枪收回来拎着,盯住所长。“简直翻天了。在我面前这样嚣张的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年纪轻轻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李梦红。”她从皮包里摸出手机,稍微侧一侧身子,扬着脸,旁若无人地打电话。“喂?哦。是我李梦红。王局长,你怎么搞的?你的人把我围起来,用枪指着我的头,硬说我无证经营木材,要扣我的车,还要抓我的人。岂有此理!嗯,你看着办吧。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惊动到省里去吧?啊,量你也不敢。处理不好,我拿你是问。”她冷冷地笑着,点点头,一摔手,把手机递到所长面前:“接电话。快点!”
年轻的所长惊愕不已。这意味着什么?“李梦红”这三个字对任何人都如雷贯耳。他并非不知道。他要抓的并不是她,而是偷国营林场林木的人。可是现在的形势……“李总,这个电话……”所长说话的音调都变了,迟疑着,慢慢地伸手去接过手机来。他耳朵边响起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你搞什么名堂?她是省人大代表,是著名的大企业家。她怎么会无证经营呢?什么?我被你害死了。我这个局长当不了,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太不象话。连县长、县委书记在她面前都当孙子,你算老几?不知死活!快放人,送她点礼……”所长的腮帮律动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局长,你听我汇报一下。我们查了她的证件。我们并不是要抓她、处理她。而是因为她收的木材多半是别人偷林场的。我们要抓偷木的人……”所长没有放弃的意思,坚持着。“混帐!几根木值多少钱?花几千几万也要拉她的关系送她的礼,反倒去得罪她。你活得不耐烦了?今后林场的生意还想巴结她来照顾啦!”局长的声音很火爆,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立即放行!向她赔不是!再找土特产送她出山!听到没有?!”电话挂断了。所长揩去额头上的汗珠子,把手枪插回枪套里,送还了手机,切切牙齿,挥挥手,对他的部下们命令道:“局长说,收队!”
李梦红笑了,不出声的非常快乐的笑。她向人群示意着,带着伍魁洪回去继续用好她的午餐。“怎么样?你老婆不差吧?!”她用拐挑着他的腰板,嘻嘻地说:“其他人谁能办到?”
伍魁洪把汗衫摔到肩膀上挂着,埋着头一直走。好一阵子,他突然掉头转来盯住她,声音沙沙地说:“你从哪里拿来的枪?私藏枪支是要坐牢的。你莫太轻狂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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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牢?哈哈……”她狂笑不已。“要说坐牢,我早就该坐一千回了。怕什么?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抢了几百万几千万,他们把我怎么样了?他们敢把我怎么样?我是功臣,是英雄,是总裁,是著名企业家,是省人大代表。哈哈……我就是要抢,继续去抢,我要抢它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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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还没走进门,身上的手机响了。李梦红皱皱眉头,把手机拿到手里看。没有带密码保护。但是一个很熟悉的电话号码。她想了一下,摇摇头,挽住伍魁洪的胳膊进房去。
“谁找你?怎么不回机?”他随便问。
“不知道,可能是人大机关的公用电话。”她去开了空调,挨着他坐下。“张妈,小芸和石头回来吃过饭了没有?”
“喔,没有。小芸说今天是她的生日,约了几个同学,到宾馆去吃饭。”张妈抹着手,从里间出来,说:“小石也跟着去了。”
“……”李梦红眼睛瞪了一下,扭头来看伍魁洪。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里面有一支纯金的笔。“你怎么不提醒我?原来你把礼物都准备好了。”她说。“我忘了。”
“我以为她是在家里过生日,哪里想到她要邀了朋友到宾馆去呢。”他收起了金笔。
“她是去哪家宾馆?”李梦红问女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