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的甜蜜样子,白虎流出泪水。他扶起绮漪,走回堂中坐下。老家宰抱了首饰盒,走进里间,将之放回绮漪的妆台抽屉里。
看到老家宰走出房间,白虎想了想,吩咐道:“阿叔,你取出十七金,前去吴府,交与吴家二少爷,就说本少爷的偏院,不卖了。昨日借他一十六金,多的那一金,权作利息!”略顿一下,加重语气,“你可告诉他,就说本少爷要他识相点,收下金子,返还字据!”
见白虎真如换了个人,老家宰由衷高兴,乐呵呵地答应一声,复进绮漪房中,打开箱子,取出一十七金,匆匆走出院门。
白虎也换过一身服饰,挂上宝剑,转对绮漪道:“夫人,你好生守着,夫君出门做事去了!”
“做事?”绮漪大是惊讶,“奴家敢问一句,夫君欲做何事?”
白虎笑道:“夫人放心,不是去元亨楼!”
白虎别过绮漪,大步跨出院门,一气走到刑狱,递上牌子求见司刑。不一会儿,一名狱吏走出,引白虎走进刑狱大门,远远望到司刑已在府门外迎候。
白虎弯下腰去,深揖一礼:“白虎见过司刑大人!”
司刑回礼道:“在下见过白少爷!白少爷,请!”
二人携手进府,分宾主坐下。司刑打量一番白虎,爽朗笑道:“白少爷光临本府,可有要事?”
白虎多少有些尴尬,拱手道:“司刑大人,在下——在下此来,是想看看在下那套狱卒服是否还在?”
司刑呵呵一笑:“白少爷,不瞒您说,那套小卒服,被您前番摔在地上,再不见来,在下以为少爷不穿,就让别人穿了!”
“这——”白虎大失所望,一时怔了。
“怎么,白少爷今日为何想穿它了?”
白虎面色涨红,叹道:“唉,大人有所不知,昨日之事,在下如在梦中,今日梦醒,在下有意洗心革面,跟从大人做个狱卒,不想——”苦笑一声,轻轻摇头。
“哦?”司刑似吃一惊,点头道,“若是此说,在下倒可帮忙!”起身走到一边,拿出一套服饰,递过来,“白少爷,您试下这一套!”
白虎接过服饰一看,甚是诧异:“司刑大人,这——这不是狱卒服!”
司刑呵呵又是一笑:“莫管什么服饰,少爷只管穿上试试,看合身不!”
白虎细审衣物,见是上等丝缎,更是狐疑,目视司刑,见他不似取笑,就一件接一件地穿在身上。司刑凑前,整整衣襟,为他系上饰带,退后几步,审视有顷,满意地点点头,转对门外:“来人!”
早已候在外面的两名狱吏急走进来。
司刑指着白虎:“这位是新任掌囚大人,自今日始,掌管狱中各牢,你等好生侍候!”
在狱中,掌囚职别仅次于司刑,在朝是下大夫,比一般狱卒不知高出多少。白虎始料不及,正自惊愕,两名狱吏跪地叩道:“下官叩见掌囚大人!”
白虎没有应声,转向司刑:“司刑大人,这——”
“白少爷,是司徒大人吩咐,在下不过奉命而已!”
“朱大人?”白虎又是一惊。
“正是!”司刑呵呵笑道,“今日晨起,司徒大人拿了这套衣服过来,吩咐在下说,一会儿白少爷来了,若是他仍旧想穿狱卒服,就可让他试试此套。如果合身,就予他穿吧!白少爷,您看,这套衣服,不大不小,正合身呢!”
白虎似乎仍未回过神来。
司刑转对跪在地上的两个狱吏:“愣什么?还不快点起来,陪同掌囚大人查验各牢!”
两名狱吏赶忙起身,朝白虎弯腰揖礼:“掌囚大人,请!”
刑狱的最里面一排是死囚室,囚牢正面均是碗口粗的木栅,门也是木栅,外面挂着大锁。每隔三十步,就有一处守值,四名狱卒分作两班,昼夜轮值。守值时,狱卒可隔着木栅,观察到囚牢里面的动静。
最深处一间囚室里,庞涓、孙宾各戴脚镣,靠墙盘坐。
孙宾闭目打坐,似在养神。庞涓大睁两眼,久久凝视着锁在两脚上的镣铐。镣铐甚重,是专为死囚设置的特大型青铜镣,看那样子,已是有些年头了。
庞涓观察一会儿,头也不抬:“孙兄!”
孙宾睁开眼睛,望着他。
庞涓指指脚镣:“知道这副脚镣,有多少人戴过吗?”
孙宾摇头。
“镣上有行字,写的是‘重耳十年铸’,据此算来,少说也有三百年了。这是死囚脚镣,凡戴它的人,长不过一年,短不过数日。平均起来,一年算作二人,当有六百人戴着它走向了断头台!”
已到这个时候了,庞涓竟有闲心细说这个。孙宾扭过头去,再次闭目养神。
“唉,”庞涓轻叹一声,“孙兄,你说,人生在世,如果是这样,就——就是像我们眼下这样,被关在大牢里,再让人戴上此等刑具,过一日,数一日,候着上那断头台,这——他姥姥的,岂不也是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