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拜完毕,下人摆出酒席,二人痛饮。
昭阳亲手倒酒,双手递予陈轸:“来来来,贤弟,大哥敬你一爵!”
陈轸接过后放下,亦为昭阳倒满一爵,双手递上。
二人举爵,昭阳正欲饮下,陈轸摆手止道:“大哥且慢,轸弟有一言,不吐不快。”
昭阳放下爵,正襟说道:“贤弟请讲!”
陈轸亦放下爵,长叹一声,眼中泪出:“大哥,在下在魏蝇营狗苟十余年,别无他念,一心只想辅佐魏室,成就一生辉煌。岂料为件小事得罪庞涓,一家老小被他赶尽杀绝,在下也差一点被他凌迟处死。此仇此恨,在下早晚想起来,心如刀绞——”
昭阳眼珠暴起,“咚”的一拳击在案上,将两只酒爵震飞,酒洒一地,怒道:“庞涓竖子,欺侮贤弟,就是欺侮大哥,可为家仇!袭我陉山,斩我将士数万,可为国恨!家仇国恨,昭阳若是不报,枉为丈人!”
陈轸捡起歪倒在地的酒爵,重新斟满,缓缓说道:“大哥可曾想过如何报仇?”
“这有何难?”昭阳不假思索,“大哥这就奏明陛下,兴师伐魏!”
“唉,”陈轸摇头叹道,“大哥纵使想伐,陛下亦必不肯。”
“哦?”昭阳一怔,“陛下为何不肯?”
“因为三晋年前纵亲,年后苏秦又去齐国游说。若是不出在下所料,齐必入纵。中原列国皆入纵亲,陛下如何兴伐?再说,陛下已经鲸吞吴、越,拓地数千里,如此功业,远超历代先王。陛下眼下只想守成,早无进取之心,大哥纵想建功立业,使大楚称霸天下,扬英名于万代,也是难事。”
听陈轸这么一说,昭阳也似冷静下来,沉吟有顷,点头道:“嗯,贤弟所言甚是。依贤弟之见,该当如何?”
陈轸如此这般轻声低语一番,昭阳频频点头,举爵道:“好,就依贤弟所言!来,为成功伐魏,报仇雪耻,干!”
“干!”
翌日晨起,昭阳将仙翁请至府中,视过江君夫人病情,又配一些丸药。老夫人服毕,精神更见起色,已能说笑,甚至还能下地走动几步。昭阳对仙翁的仙术深信不疑,次日晨起,依陈轸之计,载仙翁前往章华台。
威王年事虽高,仍在章华台里沉湎于声色,有时甚至日御数女。尽管有御医滋补调养,威王却也力不从心,龙体越来越差。近些日来,威王觉得四肢倦怠,精神烦闷,正自苦恼,内臣禀报昭阳求见。威王宣召,二人见过君臣大礼,昭阳依例将朝中诸事扼要禀报。威王听见净是琐事,打声哈欠。
昭阳听得分明,顿住话头,趋身细审威王一会儿,不无关切地小声说道:“观陛下气色,好似不如前番微臣来时爽朗。”
这一句果然挠在痒痒上,威王长叹一声,摇头道:“唉,老了,老了,寡人老了!”
昭阳急忙改坐为跪,叩道:“微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唉,”威王复叹一声,“起来吧!寡人老了就是老了,不干爱卿之事,降什么罪?”
昭阳依旧跪在地上,小声问道:“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有何不爽之处?”
“不瞒爱卿,”像所有老人一样,威王开始津津乐道地数点自己病情,“胸闷,四肢倦怠,茶饭不思,两只耳朵里像是有知了在吱吱尖叫,有时还腰酸背疼,唉,爱卿啊,寡人说老就老了,前几年没有一丝感觉,这阵儿到处是病,上上下下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咦,说起这事,寡人差点儿忘了,江君夫人玉体如何?”
“谢陛下垂爱,”昭阳再次顿首,“微臣正欲禀报此事。家母前几日病重,眼见不支,两日前得遇神人,突然见好,今日晨起,微臣临行之前探望家母,见她容光焕发,似是年轻数岁。得知微臣欲来章华觐见陛下,家母特托微臣向陛下叩安!”
“哦?”威王大喜,“是何神人有此神通?”
“从苍梧山来的仙翁,号苍梧子。”
“苍梧子?”威王思忖有顷,“传闻苍梧山在赤水之东,是舜帝升仙之处。”
“正是。”昭阳禀道,“据微臣考证,《海内南经》里明确记载,‘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
“嗯,”威王点头道,“怪道有此神通!此人何在?”
“就在殿外。”
“哦?”威王大喜,转对内臣,“快,有请苍梧子!”
内臣走出,不一会儿,领着那个中年男人急步趋进。
在陈轸的精心打扮和演练下,中年男人已与街上所见判若两人,衣冠更是焕然一新,真的给人以仙风道骨、超然于世的感觉。苍梧子这个名号,也是陈轸临时为他起的。
苍梧子昂首立于厅中,见到威王,竟是不拜。
昭阳急道:“仙翁,快,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