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爱自己的狗,那狗也爱曼曼。他们俩谁也缺不了谁。若是没了这狗,曼曼就无以为生了。
曼曼好像还一手控制了那条狗的拉撒。
哈特说:“这真难住我了。我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事情其实都开始于米格尔街。
一天早晨,有几个女人起床后,发现她们头天夜里泡着的衣服上沾满了狗粪。没人愿意再用沾上狗粪的被单和衬衫,所以曼曼轻易拿到了这些脏衣服。
曼曼经常拿着这些衣服去卖。
哈特说:“就是这种事才使我怀疑那家伙是不是真的疯了。”
曼曼的这套把戏从米格尔街开始扩散至其他街道。那些深受曼曼的狗之害的人倒巴不得别人也有同样的遭遇。米格尔街上的人简直为曼曼感到骄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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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什么使曼曼改邪归正的。也许与他的狗死了有关。它是被汽车轧死的。哈特说:“当时它只尖叫了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曼曼一连数日四处游荡,看上去神志恍惚,若有所失。
他不再在地上写字了,也不再和我或街上其他男孩说话了。他开始自言自语,经常握着双手不住打战,像得了疟疾似的。
一天,他说他洗完澡以后看见了上帝。
这并不让我们觉得惊讶。在西班牙港,实际上在整个特立尼达,看见上帝是常有的事。第一个看到上帝的人就是从富恩特林来的通灵按摩师格涅沙·庞迪特。他见过上帝,还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名叫“上帝对我说的话”。许多敌对的通灵人和不少按摩师都宣称有同样的经历。我想,既然上帝在此,曼曼看见他也就不足为怪了。
曼曼开始在米格尔街拐角处玛丽商店的遮篷下布道,每周六晚上都这么做。他蓄起了胡子,穿一件白色的大长袍,手里拿着《圣经》和其他圣物,站在一盏乙炔灯下。曼曼是布道高手,所用方法很奇特。他的布道不仅使女人流泪,还能让哈特那样的人坐立不安。
他总是用左手敲打着握在右手中的《圣经》,用纯正的英国腔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和上帝交谈,他和我谈起你们这些人时可颇有微词呀。这些日子你们也都听见了,所有的政客都在谈论如何使本岛自给自足的问题。你们知道昨晚上帝说了什么吗?就在昨天晚上,就在我刚吃完饭后,上帝对我说,‘曼曼,过来看看这些人吧!’他令我看到丈夫吃妻子,妻子吃丈夫,还令我看到父亲吃儿子,母亲吃女儿,还有兄弟吃姐妹,姐妹吃兄弟。这就是那些政客口口声声说的什么让本岛自给自足。兄弟们,快听上帝的话吧,现在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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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六晚,我听完曼曼的布道就要做噩梦。奇怪的是,他越是吓唬大家,大家越是愿意去听。募捐时,大家给他的钱也越来越多。
他平时总是穿着那件白袍子,走东串西到处讨饭。他说这么做是奉了耶稣之命,他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施舍给了别人。看着他那把长长的黑胡子和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你又怎么能拒绝他呢?他不再把我放在眼里,也没再问过我:“这么说,你是去上学喽?”
米格尔街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家只好安慰自己,说曼曼确实疯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和我一样,也吃不准曼曼是否真的疯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并非完全出人意料。
曼曼宣称他是新的救世主。
有一天哈特说:“你们听说了吗?”
我们问:“什么?”
“关于曼曼的事,他说他打算这两天就上十字架。”
“现在没有人敢碰他,”爱德华说,“谁都怕他。”
哈特解释说:“不是的,不是那回事,他是要把自己送上十字架。没准儿哪个周五他就要去布鲁盆地那儿,把自己绑上十字架,然后让人们用石头砸他。”
有人笑了起来,我想是埃罗尔,但发觉没人跟着笑,便又沉默了。
除了对曼曼感到疑惑和忧虑外,我们还为他感到骄傲,毕竟他是我们米格尔街出来的人。
在商店、咖啡馆和某些人家的大门上相继出现了一些手写的通知,宣布了曼曼要上十字架的消息。
“到时候布鲁盆地那儿肯定会有许多人,”哈特不无得意地说,“我听说他们还要派警察去呢。”
那天一大早,商店还没开门,阿里亚皮塔街上的无轨电车还没开始营运,米格尔街的拐角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许多男人穿着黑衣,而穿白衣的女人更多。他们在唱圣歌。另外还有二十来名警察,不过没唱圣歌。
曼曼来了,他看上去很消瘦,却显得很神圣。女人们一见他便哭叫着冲上去,争着摸他的长袍。警察们站在一旁,以防发生不测。
一辆装着一个巨大木十字架的货车开了过来。
一身哔叽西服的哈特看上去很不高兴。他说:“他们告诉我,十字架是用做火柴的木料做的,不重,轻得很。”
爱德华急切地说道:“怎么这么说?这可是关系灵魂的大事。”
哈特说:“我没说什么啊!”
有人要把十字架从车上卸下来给曼曼,但被他制止了。那天清晨他的英国口音给我们的印象极深:“不是在这,放到布鲁盆地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