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个声音,里昂那的眼睛眯了起来。
艾米端着一盆热水朝他们走来,她挽着袖子,手臂上搭着一块毛巾。看到普拉玛和全身赤裸着的里昂那站在一起,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嘿,你这头野牛,给我滚回床上去!”普拉玛一边叫着一边用身体很有技巧地挡住了比他整整高一个头的里昂那的下半身,伸手抱住他把里昂那推到了床边。
“这里有女士在呢。”普拉玛把被单朝他身上一丢,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此时已经是他们离开混乱神殿的第四天,里昂那他们距哈拉加斯高原伤尚有六天的行程。
混乱神殿 #10 … 夜晚
混乱神殿#10…夜晚艾米轻轻地关上了门,将一头秀丽乌黑的长发束了起来。她坐到里昂那的床边,把毛巾浸入木盆中打湿,然后拧干——
里昂那坐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她,似乎想从艾米的一举一动中挖掘出些什么似的。她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到她的视线朝自己转来,里昂那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他垂下眼别开了脸,不敢和艾米的目光相对——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块微微冒着热气的白色毛巾,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些愕然地抬起头。
“你一直这样坐着,我是没有办法替你擦身的。”艾米望着他那双红色的眼,淡淡地说。
里昂那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那张粗线条的满是胡茬的脸上忽然返起了一丝微红——这抹红色在他古铜色脸庞的陪衬下并不是很显眼,但是艾米还是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
“你的脸红了?——”她低声说,“你在害羞?”
“……不是!”里昂那低叫道,“我……我只是——”
他突然张口结舌起来,这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库拉斯特河边度过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他曾经赤身裸体地站在河里一脸坏笑地挑逗着岸边的她。后来他把她搂进了自己的胸怀里,他结实的胸膛可以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和细致,和她裸身相拥时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那天晚上他一直抱着那样的一个念头:
艾米是他的,谁也不能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他以后是要娶她的……还要生下一个长得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棒小伙子……
从那一天起,他就突然有了做别人的丈夫和父亲的打算——艾米虽然有的时候对他很粗鲁,甚至还会动用暴力,可是他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说实话她那点力气对他来说不过是瘙痒而已,自己皮厚肉粗,也就随她高兴了,除去这些不谈,她真的会是个好妻子呢——如果他们以后结了婚,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这个笨男人,和他一起快乐的生活。
直到最近,里昂那的脑子里都在反复盘算着这个主意,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以后要在哈拉加斯高原上盖一座漂亮的房子,里面会铺着用他打猎得到的兽皮做成的地毯,还会有一个火炉——她在温暖的地方住惯了,大概会不喜欢北欧高原上的寒冷天气……火炉是一定要有的,而且,她还可以随时跳进自己的怀里,把手伸进他胸前的衣襟里取暖,她会喜欢自己的体温的,不是吗?……
现在,这些都已经改变了吗?
里昂那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些画面——
巨大的神殿,火红沸腾的岩浆,还有天使翅膀上那闪烁着的璀璨光芒。
他不愿再去想那些东西——他不敢去想。
那些东西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的!
里昂那突然烦躁起来,起身用被单围在腰上下了床朝窗边走去。他抬起一只胳膊扶着窗边,前额顶在木框上,心神不定地望向窗外。
你真是个混蛋——
他突然狠狠地骂着自己。
你这样做会令她伤心的啊!
里昂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头去看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现在他和艾米之间,到底成了一种怎样的局面?……
谁能来告诉他,现在的状况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他应该如何做才会尽可能地不伤害到其他人?——如果只需要伤害自己就可以令其他的人不因此而感到痛苦,他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艾米、普拉玛,甚至是阿森娜和罗宾都没有义务替他承担这一切的!
天,谁能来帮帮他?……
里昂那有点想哭。
他从来就不知道哭泣的含义,野蛮人从来就是鄙视眼泪的,他们认为这东西会令人变得懦弱,对于里昂那这种过去的二十五年都是在搏杀和锻炼中度过的快乐的野蛮人来说眼泪更是陌生的东西。疼痛会有那么可怕么?他十岁的时候手臂甚至被野狼锋利的獠牙刺穿,可是当时他也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但是,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那些生活在文明世界的人会哭。
当他们觉得空虚、孤独、寂寞而无助的时候,他们的身边就会出现一种淡淡的哀愁,这种令人压抑得想吼叫的感觉令他们懂得了如何哭泣——肉体是完好无损的,但是灵魂和心所受到的那种无以言喻的痛楚比什么都可怕……
现在把他淹没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或许,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野蛮人?他只是一个在野蛮人的族群里成长起来的邪神的孩子?那与众不同的红色头发和眼瞳就是最好的证明——野蛮人们以他们的部落和种族而骄傲,而他呢?他又算是什么呢?他有什么可值得自豪的呢?……
因为他的父亲是恐惧之神狄亚波罗?因为自己的体内流淌着神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