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母走到我的床前,我们两个在她面前。她走近床前,看着我,假意安慰我说:媺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给你们俩圆房是我们父母多年盼望的,不是什么丑事。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已经是牛牛的人了,你就安下心来当媳妇,好不好?
这是强盗逻辑。
她指使杜牛牛粗暴地夺取了我的一切,夺取了我的尊严,还让我安下心来。我能够吗?
如果我是一百年前的女性,或许她这话我还得听进去。但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在学校,老师都是讲我们要当二十一世纪的主人,但是二十一世纪的主人现在却正受着这样的凌辱。
我坚决地回答说:你和杜牛牛都已经犯了罪,如果我没有力气杀了你们,也是一定要让你们都去坐牢。
我养母愣了一下,又说:媺媺,你听我说,我有话要说。你说坐牢,我并不是怕坐牢,我也想过了,该坐牢的时候去坐几年牢又有什么呢?你要说法律,我也不是法盲,这件事也只能算是家务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对吧?如果我真的坐牢了,对你,对我们大家,又有什么好处?媺媺,你和牛牛,都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说实话,这些年来,我就是想让你们成亲。你们俩成亲了,不过就是女儿变媳妇,是亲上加亲了,这是好事呵,这有什么呢?再说,你也体谅一下我这个当母亲的心吧,我这么多年,你爸爸又躺在病床上,我容易吗?你这个当女儿的,难道不能帮我解解难?
我养母的话把我噎了一下。
她好像太有理了。她把歪理都能说得像是正理。
我真的佩服她这张嘴。
的确,在我不知道我是她捡回来的时候,我觉得她是我的慈母——虽然奶奶跟我还亲一些,是因为奶奶带我的时间多一些,但如果不承认养母在养育我的过程中的作用,也是不切实际的;现在已确知她是我的养母,这一份恩情的确是存在的。她十六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有报答。即使她当时捡我回来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养个媳妇,是用一个自私的目的来实现了一种最大的母爱,但如果她没有把我捡回来,我现在的命运又该如何?是不是早就冻死、饿死、病死了呢?但是,她这件事,太违背我的心愿了,完全毁了我。既然养育我,又何必毁了我?反正,我是初中毕业的学生,是有法律知识的,她绝对是违法的。在这情与法的纠缠中,我虽然也有惶惑,但我仍然坚决地说:你说的道理,不会比法律还高。
《表演系女生》012
说实话,我刚才还满怀的仇恨,连杀了他们的心都有,现在竟被我养母的似有理似无理的一番话打动,我的心软下来了。
我想,我不可能去告她和杜牛牛了。于法,他们该坐牢;于情,我做不到。
唉,千不该呀万不该,他们不该如此地毁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一生呵。以后,我在这个家庭里怎么呆得下去呢?
出走,我要逃离这个家庭。
出走,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字。
于是我对我养母说:好了,你别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就算了,我认命。
我放弃了对杜牛牛的反抗,松了手。我其实也没有了一丁点儿力气。
见我放弃了反抗,杜牛牛也累得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养母问我:那你是准备安心给牛牛当媳妇了?
我看也不看她,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们这样毁了我,也好,今后,我们两清了。我不欠你们什么了,总算是我报答了你们吧?你们也不要再逼我。我会离开这个家庭,再不回来了。
我养母焦急地说:你还是不肯听我的话,不肯当媳妇?你说走,那是万万不行的。
我把裙子也穿好了。我站起来,寻找鞋子,我要冲出去。
我养母问:你要怎么样?你们休息一会,我给你们做早饭去。
我说:你什么也别说了,我走了。我宁可死,也不会再在这里呆上一分钟了。
我穿好了鞋子,往后拢了拢头发,便理直气壮地往外走。
我养母拉住了我。我冷眼看着她,用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扒开。我往外走。
这时,我养母竟然跪在我的脚下,抱住我的脚,痛哭着说:媺媺,你不要走,给我当媳妇吧。我求你了。
我养母的一跪,当是惊天动地的。我低下头,看到她头上的一缕白发。要说我没有一点儿动容是假话,但是我看穿了她,她为了她的可怜的儿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的下跪,也只不过是她的手段之一。
我冷冷地说:你以为还有这种可能吗?你以为你给我下跪,我就不走了吗?你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