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吵完你还不是后悔,刚才也说你受委屈了,这才让我来看看的。”徐妈妈说着善意的谎言。
“让主子费心了。”锦绣不咸不淡道。她算是从小和唐氏一起长大的,对唐氏的了解不比徐妈妈少,自然知道这话的虚头。
徐妈妈看她那样子,心里明显还是不痛快的。
“也不只是对你,就连我这一把老脸了,奶奶还不是一样训?”徐妈妈又道,“奶奶也是心里苦闷无处诉罢了,你多体谅体凉主子,别往心里去。”
锦绣见徐妈妈说着话,一径地看着她的脸色,心说徐妈妈莫不是替主子来打探,看看自己可有怨言的?
真是好处和好人都让她做了。
心下不快,嘴上却只道:“妈妈我知道了,我哪里敢怪主子呢,奴才在主子面前,能有什么脸?以前走出去有几分体面,不过是主子给抬着罢了,哪能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再说我们身边儿服侍的,主子有气儿不朝我们撒倒朝谁撒去。妈妈快别理我,我心里都明白的,就是有点儿骚的慌,你让我自己缓缓这个劲儿就好了。”
倒劝起了徐妈妈。
徐妈妈见这丫头着实是个明白人,便放了心。为人奴才的,哪能由着性子来?
她笑道:“你这般想我就真的放了心。眼看夫人就要过府来了,到时若见奶奶不好,只怕还得落罪到咱们身上。咱们还得打起精神,好好哄劝着奶奶才是。”
锦绣明白了,徐妈妈这是怕被唐夫人怪罪,又担心自己一个人劝不来看不住二奶奶,所以拉着她陪着呢。
可二奶奶好了,唐夫人还不是夸赞着徐妈妈,最后落实惠的也是她。二奶奶不好了,当然负主要责任的也得是她才对。自己这时候凑什么,明明躲远点儿才明智吧。
再说她又拿什么跟徐妈妈比。
徐妈妈虽然也挨训不假,但徐妈妈一家子老小在唐府各处当差过得舒舒坦坦的,只消徐妈妈年纪大些,或有个病痛急事啥的,就能辞了二奶奶回去安养去了,所以徐妈妈只消当差不出大差错就行。
可她呢,费劲出力图什么呢,她的出路在哪儿呢。一个通房丫头,无子,不让沾男人,难道还能等着再嫁出去?就是仆从,有点儿头脸办法的谁肯要这残花败柳的。
锦绣觉得唐氏让她做通房根本不是为她考虑,不过是二爷歇在正院的时候,需要个不怕羞骚值夜服侍的人儿罢了。现在好了,二奶奶不喜欢通房丫头,她这担了名声的又成了出气筒了。
她甚至还不如洛音苑那个呢,人家出身差些,好歹还生了儿子呢,好歹有一处院子自己自在住着呢。她同样是通房,除了一天到晚在二奶奶跟着,好像多得脸什么的,实际又落得了什么。
当初陪嫁的四个大丫头,只有她这一个不上不下的干熬着日子了。
锦绣着急上火的,那火气不比唐氏少,还是一拱一拱的暗火,只不能显露出来罢了。
…
程向腾进来的时候,致庄院里比平时还要安静许多,该回事儿的管事儿仆妇都想错过这会儿,等唐氏平静了再说,因此不来走动。其他各伺其职的丫头婆子们,也是踮着脚根儿走路,免得打扰到主子。
程向腾便明白,唐氏又发过一顿脾气了。
这个时候,不过早膳时间刚过,又不象是掌灯时候或者午晌间,你说静悄悄的吧也应景,这个时间不是一天中最该热热闹闹的时候吗?满院的人,却硬是给人以清清冷冷没点儿烟火味的感觉来。
说实话,这种没有人气儿似的样子,程向腾不喜欢。虽然他知道府里要有府里的规矩,该怎样就要怎么不能乱来,但偶尔也会偷偷羡慕边塞小民那种吵吵闹闹的,鸡飞狗跳的一天。
总好过一潭死水一般的日子。
他进屋,唐氏在榻上靠着呢,一副想睡又睡不着,干坐着也心烦的样子,正想叫人进来伺侯,忽然一抬头,看见二爷进屋了。
是啊,他每次见所有人都屏气敛声的,也会不由就放轻了脚步呢。好几次唐氏便因此说他很体贴,笑得很温存。
程向腾挑了挑眉。他知道她喜欢,但他,真不是很喜欢。
唐氏见是程向腾,就想站起来,一边朝外轻骂道:“二爷进来竟然没人招呼,都没长眼睛不成。”
这种情形下,程向腾想,若是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应一腔“来了来了”,然后过来端茶倒水,估记气氛也就活起来了。
只是此时,外间立马就有人应是不错,不过却是个战战惊惊显得很惶恐的声音,说的是“奴婢该死……”
然后也是高抬脚低落步的过来上茶倒水。
程向腾都快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那边小丫头上了茶后退下,就忙去叫了锦绣来。唐氏不喜欢丫头们往程向腾面前凑,所以平时程向腾在正院,一般都是锦绣服侍的。
她做为通房丫头,若主子们不是讲什么机密遣了她,她就该贴身服侍在侧的。
锦绣进来时眼睛还有些红肿,显然不是才刚哭过造成的。那虚肿的劲,得是昨儿至少哭半夜吧。莫非是因为这丫头昨天在书房院外磨缠的事?
程向腾不由多看了锦绣两眼,就见唐氏冲锦绣瞥过去一道冷冷的目光,看得锦绣一缩头。
这种事情,唐氏也向来是不太掩饰的,倒也有几分真性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