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他的手臂往前看去,一把通红通红的遮阳伞下坐着两个光膀子的人,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正是黄胡子。几年没见,这家伙又壮实了不少,一棱一棱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黝黑的光,胸前的那个虎头刺青深藏在他浓密的胸毛里,偶尔吹过的风将他的胸毛掀起来,那只老虎似乎发毛了,一扑一扑的像是要跳出来吃人的样子。我拉金高退回人群,找了个黄胡子看不到的地方继续打量他。他好像吃多了,不时打一个饱嗝。他打一次嗝,旁边的那个人就给他递一次茶水,他懒洋洋地啜口水,接着打。不远处的一个马扎上坐着一个穿红色花衬衣的光头,手持一个酒瓶子,边喝酒边四下打量,目光冷峻,看来这个人就是胡东了。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做派,这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主儿,我断定这种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抗砸。
“大金,看到了吧?”我小声对金高说,“那个留着大胡子的就是黄胡子。”
“认出来了,”金高的眼睛越来越红,“穿红衣服的应该是胡东吧?”
“没错,应该是他。”
“我操,整个一个孩子嘛。”
“我想好了,”我蔑视地笑了笑,“咱们就从胡东开始。”
“从他开始?哈,我明白了,这叫出师有名。”
胡东好像把那瓶酒喝完了,一下一下地往上抛着空瓶子,黄胡子用手指指他,他坐稳了。“这小子还挺会拿架子呢,”金高冲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妈的,我真想这时候就上去把他剁了。”
“你跟他有仇吗?”我拉着他钻出人缝,“不是为了以后过得舒坦点儿,谁理他。”
“蝴蝶,看样子这小子有点儿势力,来的那天咱们得带上家伙。”
“再说吧。”我困了,想回家睡觉。
顺路给我爹买了几瓶好酒,又给我弟弟买了不少连环画,我告别了金高。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得头皮阵阵发痒,像是有许多毛毛虫在乱爬。
躺在我爹收拾得很干净的床上,芳子的大眼睛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我弟弟流着亮闪闪的口水在翻连环画,哗啦,哗啦。
几天以后。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没有风,淡淡的雾气飘浮在黄色的阳光里,一点一点地融化着。海天市场南大门,我和金高站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面色冷峻。戴着一付宽边墨镜的林武走了过来:“我的人全来了。”
“四哥呢?”我尽量保持着平静。
“也来了,跟孙和平和梁超他们一起来的,从北门。”
“孙和平?梁超?干什么的?”我有点儿恼火,怎么又找不相干的人来呢?
“你别管了,跟咱们是一路人,无非是职业不同罢了。”
“明白。”我心里有数了,这就是所谓的“白道”兄弟。
“刚才我在那边看了,黄胡子和胡东在鱼市上晃荡,其他人全在铁皮房里坐着。”
“先把铁皮房控制起来,马上。”
“已经进去了,我在外面看了三分钟,一点儿声音没有,估计很顺利。”
“外面呢?”我的手心开始出汗,舌头不由自主地舔起了牙齿。
“全安排好了,就等你了。”
我把脚腕子挨个在地下扭了扭,开始往里走:“按咱们以前商量的办,在我还能控制局面的时候,任何人不许乱动。大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掏枪……就是掏枪了也不要打他的要害,咱们吃不起官司了,明白了吗?”
晨风拂在我的脸上,让我的脑子异常清醒。“蝴蝶,今后咱们的日子过得好与坏,全在你这一仗上了,第一次亮相如果尿了,再想爬起来基本不太可能。”……耳边突然响起胡四那天对我说过的话,浑身发热,胸口胀得几乎让我喘不动气了。走到黄胡子的铁皮房旁边,我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猜想,黄胡子的人也许正被林武的弟兄用枪指着脑袋蹲在地下不敢喘气呢。我发现,前几天见过面的几个朋友,三三两两的在周围溜达,我冲林武会心地笑了。金高在一旁不停地念叨,黄胡子呢?黄胡子呢?林武靠过来,把嘴巴往不远处的一个鱼摊上一呶:“黄胡子。”我看见黄胡子正跟一个卖鱼的在高谈阔论,不时仰起脸哈哈大笑,胡东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我屏了一下呼吸,迎着他阔步走去。
“二哥,还认识我吗?”我站在黄胡子的对面,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