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罗先终于停下了飞快的脚步。
朴素而宽大的宅院矗立于眼前,在阴暗的光线里露出仿佛人到暮年时的无力与颓沉。
桃夭使劲仰着脑袋,脖子都仰疼了也没从眼前这座建筑物的任何部位上找到跟“将军府”三个字有关的内容。
“到了?”她不确定地问。
“嗯。”罗先点头。
她指着大门上字迹遒劲的“龙城院”三个字:“擎羊大人,我识字的。”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罗先望着那三个金漆仍在,只是少了些许光泽的大字,“此名乃先帝所赐,既在知情人中表了嘉许之意,又不引外界瞩目,以免多生事端。”
桃夭皱眉道:“意思是这里头住的是将军,但偏又不明说这是将军府?”
罗先迟疑片刻,点点头。
“既是皇帝嘉许,干干脆脆赐一座将军府有何不妥?”得了答案,桃夭更不明白了,“连将军府三个字都不给,偏拿个龙城院来遮遮掩掩,赏个下属都如此不光明正大,皇帝老儿办事不爽快啊。”
“大胆!怎可如此妄论先帝!”罗先顿时沉下脸来,“念你黄毛丫头涉世不深,此番便不与你计较,方才说的话每个字都给我咽回肚子里,若再口无遮拦,你早晚闯下杀身大祸!”
也是在桃都待久了,心头真正害怕的人跟事没几个,来人界虽也有段时日,那股子谁都敢说敢骂的劲儿还没下去,几乎是忘了这里最最冒犯不得的便是皇帝,眼看罗先真动了脾气,再联想到他又是个能气死人的“直线式”人物,说不准真会因为她说皇帝的不是把她打一顿或者抓起来移送法办。这么一衡量,桃夭打消了反驳他的念头,只嘿嘿一笑:“不说便是。你也说我黄毛丫头了,年纪小就是容易好奇嘛,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所谓的‘将军府’跟里头的人到底有何典故?听闻你们狴犴司虽不在朝堂之中,却自有天大的面子,能劳擎羊大人亲自跑一趟的,必非泛泛之辈。”
罗先没搭理她,径直上了石阶往大门而去。
桃夭撇撇嘴,赶紧跟上去,谁知刚一踏上石阶便察觉出有意思的地方。
紧闭的大门前,罗先正要敲门,发觉身后无人,回头,却见桃夭正蹲在石阶上,埋低了脑袋嗅来嗅去,嗅完了,视线又顺着石阶跑到两侧的镇门石兽身上,跑过去细看一阵,目光又落到更远的院墙上,麻利地跑过去后,又跟个鉴定书画的老先生似的,在深灰的院墙上仔仔细细地察验,反正一系列动作落在她身上怎么看都是鬼鬼祟祟。
他皱眉,加大了声音道:“你在那头做什么?若不打算与我同去,就好好找个地方等我出来。”
桃夭不吱声,只朝他用力招招手,示意他快过去。
他本不想理会,但一看她那煞有介事的模样,终是不太情愿地走了过去。
“何事?”他站到她身后。
“这龙城院里住的是将军还是道士啊?”桃夭朝他钩钩手指,“你仔细瞧瞧这墙上都是些什么?”
“这是什么话,住在龙城院里的自然是归德将军。”罗先上前细看,果真在灰到发黑的墙砖上发现了一丝异常,有人拿不知混合了什么东西的墨汁,在院墙上画了许多奇怪的符文,数量之多,几乎在墙上形成了一条没有缝隙的带子,看架势,应该是把整个院墙都绕了一圈,墨汁早已浸入砖石之下,不凑近细看倒也不易发觉,只是那深黑的笔画之中又在某些角度与光照下透出细碎的若有若无的暗红。
“哦对,来前你说过是什么归德将军府,不懂就问啊,归德将军阶品很高吗?不然皇帝怎会赐这样一座特别的将军府给他?不过既然是如此受厚待的人,府邸怎的不在天子脚下而隐于洛阳市井呢?你说你来送药,是将军大人病了?”桃夭冒出一串问题。
“高也不高低也不低。”罗先肯答一个问题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他伸手往符文上擦了擦,再放到鼻子下闻闻,皱眉,“很淡的血腥气。”
“地上也是,连石兽都没放过。”桃夭朝那头努努嘴。
罗先走回石阶,又一路看到石兽身上,发觉的确如此,地面跟兽身也没漏掉,写满跟院墙上差不多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