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淖云一言不发,手里的键盘更响了。
钟艾说:“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了,吃饭吧。”
许淖云还是不说话,他刚刚用枪把几个匪徒爆头了。
钟艾站起来无奈地看着他,半晌,她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不吃的话,我把菜倒了。”
说完,她便走进厨房乒乒乓乓地弄起盘盘碗碗。许淖云憋了一会儿气,听到厨房声音不对,便走出来看,果然看到桌上一堆空盘子,他生气地大吼道:“你把菜全倒了?!”
“你又不吃,不倒了干嘛?反正留着也会变坏,我帮你把垃圾扔了。”钟艾一边温顺地说着,一边低头系上垃圾袋。
“你!……”许淖云简直找不到什么词来骂她了,“你真是浪费粮食!”
钟艾噗的一声漏气了,然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许淖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钟艾笑得肚子痛、气也快断了,才勉力让自己停下来,打开烤箱、微波炉说:“菜都在这呢,想吃饭就收拾碗筷去。”
一个小时的时间,钟艾坐了八菜一汤。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许淖云把菜全吃完了。吃完了他就有点后悔,因为胃撑得难受,又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药如果当着她的面跑去买吗丁啉,也太丢脸了。
钟艾站起来收拾碗筷,她看许淖云酷酷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又嗔怪说:“我都做了饭。你就不能帮忙收拾一下东西?”
许淖云唔了一声。淡淡地说:“你收拾一下吧。”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往房间走去。
钟艾瞪着他的背影,老大不情愿地自己收拾满桌狼藉。
什么人啊!还真把她当成佣人了?!钟艾气鼓鼓的,但气归气。她还是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光洁如初才洗手作罢。
在她收拾厨房的这半个小时里,许淖云不知道又跑哪去了。钟艾走到书房,里面没人,她喊了他一声,从里面一个房间传出了他的回应:“我在这。”
钟艾循着声音走过去,一道虚掩的房门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推开门,发现这是一间非常朴素雅致的房间。跟外面的装饰不同,这房间里的装饰完全是中式的。太师椅、直棂书柜、博古架、香几、禅凳……整个房间透着一股清淡悠远的香气,钟艾走过去看了看那些家具,原来都是用紫檀做的。
许淖云正在一张长书桌前翻着宣纸,钟艾问:“这个房间是……”
“我妈的。”他淡淡地说着,手里还在翻看那些字幅。
钟艾走过去看。原来他正在看几幅书法作品。从幅式上看,这几幅都属于“中堂”,就是用整幅宣纸写成的作品。钟艾看许淖云翻了好几张,发现写的都是《心经》,就问到:“这是你母亲抄的经?”
“嗯。”许淖云应道,他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淡淡的伤感。
钟艾轻声问:“我能看看吗?”
许淖云把位置让了出来,钟艾一张张看过去,说:“这些应该是你妈30岁到60岁不同时期抄的《心经》吧?”
许淖云吃了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钟艾莞尔一笑,说:“看纸啊。”
许淖云恍然大悟,喃喃自语说:“哦,忘了你就是干这个的。”
钟艾说:“其实,也不是全看纸。抄经这件事,不同年龄对经文有不同的感悟,写出来的笔迹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许淖云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等她继续往下说。钟艾便把那张最旧的“中堂”抽出来,说:“比如这幅。即使不看纸,我也知道这是年轻时写的。笔迹工整,一丝不苟,说明抄经的人是秉着一种恭恭敬敬的态度。肃穆有余,而灵性不足。”
她又抽出中间旳一副,说:“这一幅的笔迹,看起来就圆融多了,看来是对《心经》中‘色即是空’的真谛开始有所了悟。”
许淖云嘴唇紧紧闭着,不发一语。钟艾又抽出最新的一幅,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幅。在不懂佛法的人看来,这一幅字或许是最普通的。这是因为写书的人已经完全放下了书法的虚相,她不在意自己的字迹好不好看、工不工整,但是写出来的字又字字珠玑、圆融自在,已经证得佛法的真谛了。”
许淖云问:“佛法的真谛是什么?”
钟艾看着他,淡淡地说:“就是缘起性空啊。万事万物随缘而起,缘尽则空。其实从来也没有一个有,也从来没有一个空。”
许淖云实诚地说:“不懂。”
钟艾笑着说:“不懂就算了,你不用懂这个。你只要知道你母亲走的时候很幸福就够了,因为她已经大彻大悟了。”
许淖云呆呆地看着她,良久,他喃喃地喊道:“钟艾……”
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不同,不再仅仅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这种眼神钟艾曾经很熟悉——以前也有人这么看她。
钟艾转过脸,把那些字幅收好归拢。看到桌上有久未动过的松烟墨和笔纸,她轻声问:“我可以试着写写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