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杨进开在办公室里把王宇文的调查结果交给杨晚的时候,杨晚的反应并没有非常吃惊。这也在杨进开的预料之内。一般来说,但凡到了要找私家侦探的程度,委托人都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更何况对于三十四岁的女委托人来说,离异九年有个十二岁儿子的男人,显然不是最糟的男朋友。杨进开没有问杨晚下一步的想法,这不在他可以提供的服务之内。杨晚按照约定付了委托费,现金。接下来的时间,杨进开待在办公室里打了几个电话。陈一发已经等不及周日了,她强烈建议最好今天就能一起采取些行动,杨进开在通过电话能做的范围内,竭尽全力地做了安抚,最后依旧定在周日等自己电话给她。王探的电话还是关机中,显然他和Nancy的航班又延误了。杨进开在微信上给他留了言,让他到了之后回个电话。王墨的电话是她给杨进开打来的。电话里,她兴奋地说本周日难得的又可以早下班,周一她们组要查酒驾,也可以晚点去,所以杨进开要好好想点儿有趣、刺激的“节目”。“我们有的是时间。”王墨低声咯咯笑着挂了电话。这个电话弄得杨进开心神荡漾,他使劲地靠在椅子上,脚跷在桌子上呵呵呵地笑了很久,然后才反应过来,周日他要带着陈一发去抓她老公的奸。杨进开倒是不介意带上王墨,她肯定感兴趣;不过他很怀疑他的委托人是否会高兴看到她。正在杨进开胡思乱想犹豫不定的时候,手机电话又响了,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接起来,李晓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紧张地解释,他其实是想给王警官打电话的,但王警官的手机一直关机,所以就从原来的记录里找到了杨进开的号码,打给了他。他说得非常啰唆,杨进开有些不耐烦,“好了我懂了,到底有什么事?”“哦哦,对,是这样的,我听说今天有人来取冯灿的东西了。”“什么?!”杨进开猛地在椅子上坐直,险些一下子从背后翻过去,“今天?你不是说下周吗?!”李晓峰的声音显得更加结巴了,“我是听说啊!之前听说是下周啊,真的是下周啊。我今天上午上课,刚刚听我们系的女生说,上午思政老师通知她们,说有人要来宿舍收拾冯灿的东西,好像提前来了。可能接着还要去办公室,让我找两个人去帮忙。我就想得赶紧给王警官电话,但是他手机一直关机,我就从原来的记录里……”“册那拖住那个人!我马上就到!”杨进开抓起大衣就冲了出去,门有没有锁上都顾不得查看。在出租车上,他又给王探打了电话,但始终还是关机,于是留了一条很长的微信留言。他本来想给王墨打电话的,但电话已经拨出了又按掉。王墨的左臂骨折还没好,来了反而不安全。那个人无论是谁,肯定是直总一伙的人,也许很危险,只有靠自己了。他很后悔刚才没把办公室门后的甩棍带出来,现在已经晚了。赶到闵南理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所幸因为是中午,一路上都不怎么拥堵。路上他一直用电话和李晓峰反复确认进展,最后让出租车直接开到了凝聚态所门口,李晓峰正在门口等着他。同时和李晓峰一起等他的,还有保安张生水和一个女生。李晓峰介绍说她叫贺面面,是冯灿他们楼的楼长,“你还要我找学生处,但学生处的人说要晚点来,今天他们在市里搞团建。你要查的那个人的来电号码,可能要稍微晚点才能知道。”杨进开点点头,问那个女生:“你见到那个人了吗?冯灿本人来了吗?什么时候来的?”贺面面是个很开朗的短发女生,面对提问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很显然对她来说,来这里是件非常兴奋的事。“杨警官你好。那个人是两个多小时前来的宿舍,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看到冯灿是不是也来了。据学生处的钱老师说,他是今天早晨才临时打电话说要来的。当时大多数人都在上课,不过我一直在门口值班。来的时候,因为老师已经打过招呼了,我头也没抬直接给了他备用钥匙,让他自己去收拾。因为冯灿是博士生,自己一个人一个宿舍,没什么需要去陪的。后来走的时候他来还钥匙,我注意到他手里只有一个很小的提包,还很奇怪地问了句:‘都收拾好啦?其他东西呢?’他跟我说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都送给我了!所以他走了以后,我去冯灿的房间一看,天啊几乎什么都没有拿走,她全部的衣服啊鞋子啊护肤品啊什么的都留在宿舍里!全都是很高档的东西啊,当初买的时候一定很贵的!都不要了!冯灿的新男朋友一定很有钱!可惜我试了试靴子都比我大一号……”“那个人长什么样子?”“这个没看到。”贺面面使劲摇摇头,“那个人一直戴着白色的棒球帽子和一个大口罩,似乎有点感冒的样子,说话声音也有点低哑。噢走路好像还有点儿一瘸一拐的。个子不太高吧,也看不出啥岁数,不过应该不小了,我猜应该不是冯灿的男朋友,不过这也说不准,你懂的,哈哈。”“等等……那个棒球帽,你看清具体是什么样子了吗?比如有没有什么LOGO?”“嗯……”贺面面噘着嘴想了想,“似乎就是一顶普通的棒球帽,全白色的,前面有个黑色的还是紫色的LOGO,应该不是什么流行款吧,没见过。”“直总?!难道直总也回来了?”杨进开心里一动,但强迫自己控制住没表现出来。“然后呢?那个人只是说会再来办公室吗?”“倒没和我说。然后他直接就走了。我猜现在他应该还在吃中饭吧。但是我记得学生处老师早上跟我说的时候,是说好像都要去的,还问我要李晓峰的电话来着。”说着指着李晓峰。李晓峰紧张地点点头。“然后李晓峰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来这里,说是有警方来调查。是冯灿也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仍然是之前那些案子?你说是不是物理楼真的闹鬼?”杨进开摇摇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贺面面吐了吐舌头。这时,张生水小心地问:“警官,那现在我们要干啥呢?”杨进开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一屁股坐到楼道台阶上。“我们等。”等待非常煎熬。这几人显然都没有来得及吃午饭,而且这个楼道正背阴,上海郊区的冬天在这个角落里显得尤其地冷,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更是无法忍受。贺面面和李晓峰早已经站起来在旁边跺着脚呵着手,一脸的不情愿,张生水还是老实地坐在杨进开旁边。其间,杨进开终于接到了王探的回电,他和Nancy刚刚着陆。杨进开快速地说了现在在闵南理工的进展,说来的人可能是直总本人。王探嘱咐他见到人之后不要轻举妄动,他会立刻让分局的过来支援。杨进开感激地说好。挂了电话后他才想起来,其实他还有另一件事要跟王探说,不过现在也许还不是说的时候。杨进开无聊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一点半。几乎所有的人都等到了极限。贺面面张开嘴刚要说话,李晓峰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似乎有条短信进来。他滑开看了一眼,把手机小心地拿给杨进开,“杨警官,你要查的那个来电号码查到了,不过看起来怎么那么怪?”杨进开看了一眼,脑子里的种种担心和疑惑终于拼成越来越不祥的预感。他猛地站起来,吓得张生水也跳了起来。“把门打开!”杨进开不等李晓峰拔出钥匙,一把就把齐南办公室的门推开了。他大踏步地走进去。整个办公室依然像昨天他们离开时那样,甚至也和杨进开记忆里第一次进入时一模一样。唯一改变的是,这间办公室现在无比寒冷。“杨警官,不可能有人进来的。现在这间办公室唯一的一把钥匙就在我这里。”李晓峰一边小心地说着,一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杨进开没有说话,环视着不大的房间。他又走到冯灿原来的书桌旁仔细观察,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墙上一处空白的地方问:“这里原来不是有一幅画吗?昨天不是还有吗?哪儿去了?”几个人一起走到墙边。走近之后发现,那个空白处有一圈淡淡的灰尘形状,明显是之前挂着什么东西,而最近被取走了。“原来有一幅画吗?”李晓峰结结巴巴地说,一脸吃惊的表情,“昨天你看还有的吗?我完全没有印象了。也许有?不过应该没有人来取啊。这间办公室现在只有我有钥匙啊……”不,还有一个人手里有这间办公室的钥匙,杨进开在心里绝望地说。而且,那里之前绝对有一幅油画,他清楚地记得,一幅关于女神的油画。“一幅画?是一幅这么大的、黑框的画吗?好像是个女人像?”贺面面突然在旁边比画着说,“我刚才在那个人的提包里看到了呀。”杨进开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什么?!你看到那个人提包里的东西了?!”“是啊!因为按规定,拿东西出楼都需要登记嘛,他打开提包给我看了。只有那幅画,冯灿的笔记本电脑,几个笔记本,好像还有一件黑T恤。冯灿可真奇怪,那么多好衣服不拿,只拿一幅画一件旧T恤……”完了。杨进开一屁股坐在了冯灿的椅子上。刚才发过来的来电号码,就是冯灿在新加坡那晚偷偷拨出的号码。毫无疑问,那个戴白色高尔夫球帽——贺面面以为是棒球帽——和口罩的人就是直总。他已经来过了,而且拿走了些什么东西,一些毫无疑问对直总和冯灿非常重要的东西。但那些东西的意义,对杨进开和其他所有人来说,也许将永远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