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吧,青歌不无自嘲地想道,没准等以后……我就不喜欢她了呢?
青歌从回归皇城之后,终于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见到了绿野青岚一面,结果却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绿野青岚正半跪在一方洁白的石碑前,细细地擦拭着碑上的浮尘,她垂着眼,一瞬不移地注视着那方石碑,还有那沉睡在下面的人,就好像要把之前多少年的欺瞒和未能双目对视的遗憾给弥补回来似的。
青歌沉默着走过去,在石碑上轻轻放下一束洁白的月季,轻声问道:
“母亲。”
“您当年真的喜欢过父亲吗?”
那道陈年伤疤又一次被揭开,露出下面历时弥久却依然鲜血淋漓的伤口,然而绿野青岚的反应却与大多数人截然不同。她只是略微僵硬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毫不避讳地直直望着青歌:
“我爱他……”
“那您还夺权……”青歌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绿野青岚打断了。
容色绮艳的女子捉住胸口的衣襟,用一种十分缠绵悱恻且无比浮夸的语气说:
“我爱他啊!再也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了!”
青歌看着绿野青岚的双眼,十分难过地发现,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本来是想问问自己母亲,喜欢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可是在看到绿野青岚的双眼的时候,就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看哪,就连“星辰海”这样年少英武的法师,都能被一个真的爱着自己的人暗算,你又有什么资格将翠扳指交付给华色呢?帝都皇城,丽都青族,无论哪里都不是纯洁无暇的地方,勾心斗角比比皆是,软刀子捅人不见血却疼得更厉害,你又怎么去保护她呢?
“那您当年为什么要对父亲说谎?”
“我的好女儿啊……”绿野青岚失笑出声,轻轻抚摸着青歌那一头赤金的长发:“这世上有谁能终其一生都不说谎的呢?”
“尤其是在爱情这件事上,多少人将这辈子的谎言都说完啦,生怕对方觉得自己不够好,或者出于嫉妒出于自卑等种种心理,中伤他人,这难道不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吗?”
“爱情它永远与谎言相伴而生啊。”
青歌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道:
“我想……我就不会。”
都说知女莫若母,绿野青岚在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中,隐约嗅到了什么不对头的气息,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去跟青歌求证,下一秒,青歌打出的直球就把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督伊砸了个头晕眼花:
“母亲,我已经找到了想交付翠扳指的人了!”
绿野青岚脸色煞白:“是谁?”
青歌摇了摇头笑道:“我现在不能说她的名字,但是我可以保证——”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响过隆隆的雷声,长风呼啸着卷过青葱的春草,卷过她们乌色的长袍,酝酿了许久的雨滴终于开始落下,由疏变密,绿野青岚看着青歌执着的眼神,突然就恍了神。
多少年前,也是这么个阴沉的雨天,也是这样拥有一双翠色双眸的人,站在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对她说——
“青歌!”华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把伞,浑身都淋湿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我来给你送伞啦——咦,督伊,贵安。”她赶忙刹住脚步匆匆行了个礼,然后将伞撑开,给青歌遮去那些细密的雨丝。
青歌失笑道:“你是不是傻了呀,华色?”
“你完全可以撑着一把伞再拿一把伞过来,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的!”
华色也就跟着笑了起来:“走得太急,忘了,来吧少君侯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嗯,一起回去吧。”青歌向还怔在原地的绿野青岚行了个礼,道:“母亲,我们先走啦。”
看着她们相携而去、最终消失在重重雨幕后的身影,绿野青岚抓住胸口的衣服,踉踉跄跄扑倒在地,伸出双手珍而重之地拥抱住了那一方石碑,将额头抵在那行深深的刻字之上,开始无声痛哭。
他那时说了什么来着,啊啊,好像说的是——
吾爱,日后我们同进退,共生死,不离不弃,同去同归。
“不离不弃,同去同归。”绿野青岚那美貌到了不祥的地步的面孔上满是雨水,根本看不出来她究竟哭了没有,一直在疯魔般又哭又笑地重复着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