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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幻境（第1页）

罗汉山在屋中拔地而起，如同通天般直耸入云。灯光昏暗，往上看是云里雾里，约一百多个罗汉，大小各异，有巴掌大的，最顶上的有一人半高。看上去似真似幻，虚无缥缈，绝无盯着看的可能。

四周却有着几级汉白玉台阶，东南西北每个方位有一道门，上边分别写着“元、亨、利、贞”。这里空旷的氛围感让人心中一惊。

“观我生，进退。”

“观我生，君子无咎。”

“观其生，君子无咎。”

无边的迷茫弥漫而起，岸芷的心跳的很快，她想多看一会，又能感受到危险所在，怕被发现，只好退回。

她轻手轻脚溜出来，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高深的罗汉山中。

回到桌子旁，她的心还在剧烈跳动，得冷静下来。但她从未看到过在屋里建起来的山，还有如此多的罗汉。好在是在下午，如果在晚上看到这些情景，又当如何？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往门口跑去，绝对不会久留。

晚上在干活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岸芷的态度也起了变化。之前，她是低头做事，把一切情绪波动消化在无形之中，但现在却不同，面前缸里，并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果子，她好像看到很多平常的人，这事不能细想。到底里边是一半的果子，一半人，还是说多半还是果子，只掺着几个人变的，她不愿多想。

冷风轻轻地吹着，寒风刺骨。她通常默不作声地做事，因此小头目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同。这一块的人又少了几个，岸芷心想，不会已经变成果子了吧。

如果真是如此这般，那可真是让人心酸莫名。到了这里，也许是有些幻想，可以登上通天长梯，或是吃到一粒仙丹，如果能够走进自己人的范围内。但也可能仅仅是为着糊口。如果对方先告之，不成功，则成仁，估计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这里变成果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才是值得的。

现在，寒风把她吹得很清醒，很明显，桂枝和杜荷估计也先后变成果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只。还是因为琥珀色的液体喝得太多，太容易轻信。

不，她突然想到无论是杜荷还是桂枝，两人在这里的经验都要比她多很多，不是轻信的人，是什么让她们受到蒙蔽？

岸芷想的太多，有些冷。她们把桶都拖到门口，炼丹房的人出来，有些倨傲地拿进去。又有一个人出来和小头目低声说两句。

她们正要转身走出去的时候，小头目大声喊道，“大家都等一等，今天天气冷，晚上下着大雪，随夫人请大家喝点热汤，暖和暖和。”

那些人都默不作声，她们在这里做事时间略长些，工种似乎比其它人要略微基础一些，也不太被人瞧得上，因此很自觉地不往跟前凑，或是主动或被动地表示好感。如果是炼丹房的人，会很应景地发出欢呼声，“太好了，这么冷的天，热汤真不错”诸如此类让人心情舒坦的话。

对方微微地笑了笑，好像知道并没有不同意。很快，两个炖锅拿了上来，一个是老鸭粉丝汤，里边放着青菜叶和粉丝，正好中和一片片鸭肉的油腻，看上去倒是让人垂涎欲滴；另一边炖的是海带腊蹄膀，也是水月镇上的特色，用喷香的腊蹄膀炖上浓郁的海带，再一次，海带的味道吸收了腊蹄膀的香。

岸芷的心里惊觉不妥，自从看到罗汉山，她自是认为在水月寺中一切情境都是有可能的，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面对。本来，和这些一同搬果子的人没有说过几句话，每天大家只是埋头干活，但处境既然相同，无形之间还是有些熟识，她是不是要暗示大家不要喝？但如果如此这般，碰到不省心的人追着问起来，惊动小头目——大概率自己就是第一个喝汤的人。虽然，古人讲究的是一个求仁得仁，但还有那些事情需要自己去做。她不仅要解决果子的问题，往大的说，还有青袍人的托付，要解开水月寺之谜。

在她踌躇的这会，小头目注意到她。

“到你了，喝点什么？”

岸芷已然注意到几乎每个人的手里端着一碗汤，的确，在飘着鹅毛大雪的晚上，一碗热汤可以御寒，让人心里暖和起来。

“我有点疲倦，喝了影响晚上睡觉。”她机械地说。

“多少喝一点吧。”小头目有些存疑，“这是随夫人的面子。”这话岸芷听起来，结合这些零碎的所见所感，简直可以直接等同于“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几天中午大厅里的饭只有酱汤和榨菜，水月寺中，谁还能随心所欲地吃鸭肉和腊蹄膀？但对方明显猜到她的这层意思，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是宵夜吗？也不是经常吃，再说你们只是普通人，既不是核心，也不在炼丹房，不必拘泥于一点鸭子汤或是腊蹄膀海带之类。“

她不想站在寒风中和小头目辩论，这如果真是随夫人的一番好意，恐怕今晚不喝是不行的，只得先拿着。

“那就老鸭粉丝汤吧。”岸芷随意地说，腊蹄膀海带汤是一道下饭菜，虽然美味，最好中午吃，加上米饭，晚上吃恐怕不消化。

对方很快舀了几勺汤，又加了几片鸭肉，看上去倒也热乎乎的，让人食指大动。

岸芷看着那些人有的过于善良，担心扫了随夫人的好意，已经一勺一勺喝了个底朝天，心里暗自叫不好，然而的确没有更多的办法。

“好困，有点淡，我还是加点红油辣子拿回去喝吧。”她穿着那件不起眼的棉袄，装作边喝边往回走去。“这是苏式的汤，不是川味麻辣的。”

小头目顾不上她，也没过多考虑这些，中部的人的确有些喝不来苏式的汤。外边的人都在吃这难得的宵夜，以解风寒还有腹中饥，他自己却不想喝，晚上太冷。虽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随夫人站在门口往这边一下一下地打量，那目光老道之极。他只得往自己碗里舀了一些老鸭粉丝汤，汤还是热的，鸭肉炖的很嫩，粉丝也是放得恰到好处。

岸芷回到屋里，她在进门前就很小心地把汤倒在一颗树下，还好没有真的喝进去。进门后，她喝了点热茶，一会就沉沉睡去。

在梦中见到果子说的情境，暮色降临，还在走着夜路。山上突然看到很多人，默不作声，手里拿着灯笼。这么多的人，一起走着，既不作声，相互之间也没有目光交流。夜里好像看得清，又看不清。

她走着走着，突然感到身上一阵波动，如同电波般，又好像海浪卷上来。意识渐渐不能控制自己，但又坚持走了一会，终于走到一个塔里。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来到这里。岸芷早已逐渐意识到，有些时刻，她的预感是没有来由，却又正确无比的。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她在暑假梦到有一艘船开进来，醒来觉得这仅仅是个梦，几乎是无稽之谈，因为当地是个小镇，只有一条小河。但没有想到的是，六年左右，那里涨了水，又真的修了个码头，有江轮可以开进来。

还有一次，看自己喜欢的运动员打球，当时是两个半决赛。自己喜欢的人打赢了固然是好事，但她突然莫名地担心另一场半决赛冲出来的在意想之外，事实也正如此。一定会有些缘由，让自己的感觉如此之敏锐。

对此，她的解释主要是自己喜欢在园子里逛逛，看看那些月季花，还有豌豆、西红柿等，因此更加贴近一些所谓本质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是对园子感兴趣，而不是人，大概率会接受到一些旁的提示或是暗示。换句话说，本真而不是世俗能够让人感触到更多。

她终于走进了这个塔，里边灯火暗淡。往上走一层，当中有一张大桌子，上边放着绳子，还有一点别的物品，但她没有注意到。墙角里站着一个女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

岸芷不由自主拿起绳子往前走去，前边是一个往下的阶梯，有一个洞口，里边发出橙色的光，她把绳子放下去，正准备动身的时候，居然瞬间从梦中醒来。

真是一个让人心有不安的梦，哪里来的夜行。她随即想到梦到走夜路就有这种不安全感，那如果梦到罗汉山，又当如何？又想到那个稳沉的男人，却不知在罗汉山所为何事？水月寺中，此人扮演着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