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点点头,勉强一笑:“我是担心,左邻右舍知道有人在咱家宴请鬼子,还有那个戏台……牡丹阁的戏子。唉,真不应该答应毕恭,咱老陈家本来跟鬼子扯不上半点关系,现在,名声都毁了。”
柳月娥笑着宽慰:“是毕恭宴请鬼子,又不是咱。城里那么多鲁菜馆子,都给鬼子做菜,老百姓要笑话,谁都跑不了。当家的,别多心了。再说,咱很快就进大观园,跟县后街老邻居们走动少了,他们说啥,不用听就是了。”
陈宝祥深吸一口气,挺起腰杆。
他明白,自己是陈家的顶梁柱,不管多难,都不能倒下。
“好吧,我明天就联系田老板,看那边收拾妥当了,就直接找房子搬过去。”
三个孩子听见,顿时雀跃起来。
他们在县后街的院子里住了多年,破破烂烂,节衣缩食,已经过够了那种拮据生活。
在老济南人看来,一脚踏入大观园,就是鱼跃龙门,贵不可言。
三个孩子并不爱慕虚荣,可从青砖灰瓦的老街巷搬到富丽堂皇的商埠区,那可真是扬眉吐气的大好事。
到了晚上九点钟,冯爷先过来,笑眯眯地祝贺陈宝祥:“陈老板,毕大爷马上就过来,今晚的宴请很成功,牡丹阁的姑娘们色艺双绝,济南鲁菜口味一流,日本朋友非常满意,据说已经给了赏钱。恭喜啊,能跟日本朋友搭上关系,真是天大的好事!”
陈宝祥抱拳回礼,心中疑惑。
既然鬼子到场,为何万花楼的人没有引爆炸药包?
原先以为是空城计,可毕恭和毕敬到底演的哪一出?
“陈老板,想不到啊,你这个小小的米饭铺,今晚成了济南最热闹的地方。牡丹阁的姑娘们乐器一响,上百位街坊邻居涌到县后街,把米饭铺围了个水泄不通。平时,他们哪有这个耳福呢?琵琶、二胡、竹箫、唢呐……日本朋友都听呆了,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陈宝祥不明白米饭铺发生了什么事,冯爷说得越多,他听起来越糊涂。
如果街坊四邻都到米饭铺门口听曲子,炸药包一响,那得有多少人受牵连?
“陈老板,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赏钱的事吗?你放心,毕恭不会昧下日本朋友的赏钱,全都给你,肯定是一分不少,全都是你的,呵呵呵呵……”
陈宝祥观察冯爷说话时的眼神,不像是说反话、编瞎话,只好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冯爷又聊了一阵闲话,才说到一件正事。
原来,铭新池原先的大账房、二账房年龄都大了,一个是六十二,一个是五十七。
他们原先带过两个徒弟,脑子虽然灵光,但品德上微有瑕疵。还没学会通盘做账,先学会了收黑钱不记账。
“陈老板,我很欣赏传文,如果你舍得,能不能让他来铭新池当学徒?”
陈宝祥精神一振,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赶紧抱拳致谢。
他把传文喊过来,冯爷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传文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并且很有礼貌,立刻向冯爷敬茶改口:“谢冯爷关照,请东家多提携。”
冯爷哈哈大笑,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好啊传文,是个有眼力价、能出头露面的好苗子。你放心,我会跟两位账房先生交代明白,严加管教,毫不马虎,让你学到真本事,早日出徒!”
一时间,陈宝祥与冯爷成了一家人,传文的安雅克制,为自己的未来铺平了道路。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钟,毕恭才姗姗来迟。
陈宝祥一边跟冯爷说话,一边竖着耳朵倾听,生怕枪声和爆炸声突然响起来,打碎济南城的宁静。
毕恭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一见面,就拿出一个红丝绸的红包袋,里面鼓鼓囊囊,塞着一大卷纸币。
“陈老板,这是船越先生的赏金。他对今晚的宴会非常满意,你的小院又宽敞,又安静,让他有回归东京都的感觉。”
毕恭落座,传文赶紧泡茶。
“陈老板,真是幸运,我做了那么周密的布置,一个都没用上。看起来,各路人马知难而退,不敢露面。好啊,一切都有惊无险,一切都平安度过,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