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布鲁克林大桥,远离了乌泱泱的人群,何强感到如释重负。虽然经过了生死考验而安然无恙,但是他泰然自若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连他自己都很惊讶。倒不是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过任何怀疑,他是对这个身体的承受能力有些惊讶。
人有时候是很难理解的,不单单是精神上的主观意愿,物理上体力上的潜能爆发也是如此。他刚刚从近乎十米高的桥头堡上爬上爬下,每一步失足都有可能是粉身碎骨的后果,可他事后竟然感到一身的轻松畅快,没有丝毫的疲倦。
这可能就是这具身体的特别之处吧,他有无限的自由,无限的控制权,无限的能量。
除了一点之外——这具身体完全没有开发过,体能非常之差,如果说这一点还可以忍受的话,因为通过他精神力的控制,身体的潜能可以有限的发挥出来;最不能忍受的是,法力是一点都没有。这就是说,他基本是暴露在毫无防备之力的铠甲之下。如果有谁,任何有法力攻击能力的人,对他进行法力攻击的话,他完全没有任何还手能力。而他清楚的很,这种人无处不在,很可能他们还正在找他。
之前的那具身体,虽然体力和法力都有不错的基础,但是给他很强的压制感,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甚至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不过之前他没有选择,他必须生存下去。现在,主动权又回到他的手里了,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牢牢地控制住这具身体,随心所欲。
只是除了一点,他已经不能随意离开这具身体了,那个可恶的手链锁住了他。那个手链里封印着一个比他强大得多,可怕的多的东西。好在,它还在沉睡着。
回家的路,他也记得很清楚,这条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这座桥他不知道来过多少遍了。曾叔的家,他也熟悉的很了,更是不知道在那里住了多久。
不过这是头一次,很久以来的第一次,他可以如此惬意,如此气定神闲的控制着这具身体,想他想去的地方走,做他想做的事。
但是他想去哪里呢?又想要做什么呢?他其实也不确定。
这是不是就是大多数人的困境,当你没有选择的时候,牢骚不断,恨不能自己做决定;而你一旦有了选择,可以做决定的时候,却无从下手,不知所措。
何强从布鲁克林大桥上下来后,漫无目的地沿着珍珠大街向西走着。他不急着回去,甚至他都根本不想回去。
这时正是下午三点左右,即使是曼哈顿的金融街区,也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有些慵懒。街上的行人不多,或者是游客在闲逛,或者是无所事事的人在街边的长椅上小憩,大多数工作或者上学的人,这时候都正还在忙碌,还没有时间在外面游荡。
何强漠然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其实只要他想做,他可以入侵到任何人的头脑中,发现所有他们知道的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姓名,住址,工作,亲友爱人,银行账户,各种密码,一切的一切。他也可以接入任何安全设施严密的金融大厦中的电脑系统,调出所有的绝密档案,超级账户,为所欲为,而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他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至少对他来说。他想要的和这俗世的一切无关。他想要的是提高法力,提高入侵别人头脑或者系统的能力,致人死地的能力,完全控制思想的能力,完全破幻的能力。
他想要的是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不破不灭,不增不减,无惧无愠。但是这种境界,是不可能在这具身体里完成的。
不过对于他现在占据的这具身体来说,他想要什么,他其实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在乎。他还没有机会和“他”对过话,也许这种对话从来不会发生。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对话从来都会挺尴尬的,谁对谁错从来都不是争论的重点。唯一的重点是,哪个才是真的自己。而搞笑的是,谁是真的,其实不重要,谁的控制力更强,谁才能生存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路的尽头应该就是哈德逊河,从这里蜿蜒北上,直通伊利运河。他本来想要跳下去的东河,其实和哈德逊河都连在一起,然后是大西洋。何强想要到河边去看看,不对,其实是海边。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路的尽头其实是个公园,炮台公园。当年的曼哈顿,就是在这里抵御海上来的英国人的。他虽然没有来过,没有亲见,但是他仍然能从这里的气息里感受到当年的场面,嘶喊和鲜血,炮声和死亡。
何强穿过公园,有意避开零散的游人,来到河边,盯着蔚蓝的海水,独自出神。
“如果我离开纽约,去夏威夷或者阿拉斯加,极暑或者极寒,不像东海岸这种一成不变的单调,甚至离开美国,去一个全新的地方,比方说中国,那里有十几亿人,足够我躲起来了,又比方说泰国,做一个武僧,重新开始,忘掉过去几十年发生的一切,再重新开始修炼法力,不是也挺好吗?”他静静地想。
“又或是,我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寻找我要找的人,躲避要找我的人,继续东躲西藏?继续从一个身体到另一个身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他也知道这样想下去永远都没有答案。也许如果他真想离开,任何时候都可以选择离开,这么多年来早就离开了,而他却一直都在潜伏等待着。
何强看见有人拿着一个星七克的杯子边走边喝着,突然有点想喝咖啡了。他扫过这个人的记忆,发现他刚才走过的一个星七克,应该就在珍珠大街上,没有几步远。
进到里面来,没有什么人排队,下午喝咖啡的人本来也不是很多,又是这个时间。他走到柜台前,“来一杯双倍浓缩咖啡”。
咖啡因可以提一下神,或许他只是偶尔想念那种纯粹的物质上的欢愉。
他正要手伸向钱包付钱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是恶作剧还是有恃无恐,他也不知道。
他盯着服务员的眼睛看着,就一秒钟的时间,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什么也没有做,不过那个服务员却以为他已经付了账,而且收款机上也已经打印出了收据,“双倍浓缩咖啡,$2。50,强尼。”,他把收据递给何强,微笑着说声谢谢,让他稍等。
正在等咖啡的功夫,他环顾一下店里的四周,发现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座位上,几乎都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有一个挺瘦挺帅的白人小伙,棕色头发,栗色眼睛,侧着头很认真地在读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眼睛不停地转动着。
何强一愣,他明显能感觉到这个人在看他,而且不是通过肉眼在看他。他能感受到轻微的法力波动。这个人即使法力不算强,也绝对是有法术在身的。
何强突然感到危险,一种无处藏身的无奈。他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如果这样出去闯荡,很快会被人发现。他当年没有决定离开此地反而忍辱偷生的原因,也是同样的,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体,一个合适的屏障,他这种状态在法力高手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终于决定还是要回家去,回到曾叔家去。于是他直接走了,连咖啡都没有来得及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