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便仿佛他说的不是成亲,而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普通的事情。
瑶池内静得厉害,瑶台下的诸多神仙皆是呆怔住,面上的高邈出尘不再,反而显露出微微失态。有的瞠目结舌,有的搔首揉耳,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先神和一个小仙娥……成过亲?
若先神已成婚,这般举世瞩目的事情,他们竟然从未听说过……而且倘若他们成过亲,那小仙娥岂不是神后?
天帝先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向黎谆谆的方向。他记得在马厩外遇见她时,她身上好似穿着鲜妍的红嫁衣,当时他也没多想,只当是飞升成仙之前与人刚刚成过婚。
可如今看来,与她成婚的那人,怕就是先神了。
不,也不能说是先神。
先神这千年以来,一直沉睡在六界外净地的神殿中,不久之前才醒来。
每每先神沉睡时,皆会留存一丝神力降世为人,护六界安宁。
大抵是因为算到魔头黎不辞会冲破封印,为防止黎不辞再次祸害苍生,这一次守护六界的不止是先神的一丝神力,还注入他神识中的一魄。
也就是说,此次降世为人的守护者,其实是先神本人的分身。
但为了防止自己的化身过于强大,扰乱了六界正常的秩序,先神将化身的记忆和神力一并封印。
在身死道消前,先神的化身在修仙界里,就是个正常投胎转世的普通人。
与黎谆谆成亲的应该是先神的化身,而后化身身死,先神便也醒了过来。
天帝直觉先神与黎谆谆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他视线落在黎谆谆脸上,细细打量着她。
黎谆谆微微垂着眸,眉眼清绝,巴掌大的脸庞轮廓柔和又透着淡淡的霜冷。饶是天帝日日见到容貌倾然的仙子,却极少见过这般不涴尘埃,神韵脱俗的女子。
她面对先神,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并不惊讶她成过亲的亡夫便是先神,那平静的样子,仿佛一早就知道了先神化身的身份。
只听见寂静无声的瑶池内,传来银针落地的声音,银针坠在地上弹了两下,犹如琴音玉珠落,清脆而冷然。
瑶台下的神仙慢慢回过神,先后将目光移向那丢在雾霭云层间的银针上。
银针通体银白,约莫有半截指长,银针的尖端沾染上淡淡的血迹,那血珠被摔得迸溅出去,洇在云雾中。
天帝看了一眼银针,在心底揣摩了一番先神的心思,登时拍案而起:“来人!将敬心殿的管事仙官带来!”
他生得一副中年模样,平时看起来不怒自威,笑时看起来和蔼可亲,而此时真正发起怒来,却是让人心惊胆寒,浑身淋漓雨汗。
若是放在平日,谁会在意一个仙娥是不是被藏在衣领里的银针扎了,可偏偏这仙娥不是寻常人,与先神攀上了关系,那便是天帝也要礼让三分,将其重视起来。
不多时,便有人将敬心殿的仙官带了上来。仙官知晓殿上那位是先神,叩拜在地上,心中又惊又惧,说起话来都哆嗦:“小,小仙,叩见先神……”
高坐在瑶台上的先神却未语。
天帝越发笃定先神的心思,拧着眉冷声道:“你今日可曾给一位仙娥分发过衣裙?”
仙官一时之间竟是被这阵仗骇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想了再想,小心翼翼道:“好像是有过一个仙娥……”
敬心殿负责整个天界仙官和仙娥的诸多事宜,但因为今日是天帝诞辰,仙官和仙娥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也只有黎谆谆一个女子去过敬心殿取仙娥的衣裙。
“好像?!”天帝肃声道,“你且抬头往瑶台上看一看,你所说的仙娥可是她?”
仙官哪里敢抬头张望,可天帝既然下了口谕,他也不敢违抗便是了。他跪拜在地上,便慢慢挪动着视线,将目光从瑶台下缓缓落在跪坐着的黎谆谆身上,又一点点移向她的脸庞。
他只看了一眼,便飞快低下头:“是,是这位仙娥。”
即便是在天界,也不免像是人界后宅那般,偶有善妒者私下作祟,明争暗斗。
但天帝这般身份,每日处理六界事务还忙不过来,怎会掺和进女人之间的情仇恩怨里。
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刚入仙籍的小仙娥……仙官正在心中疑惑,听见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神仙们,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起来。
“也没见先前有哪个仙娥领了衣裙被银针扎了,怕不是有人暗中针对……”
“这九重天内,竟然有如此心术不正的人存在,还请天帝详查严惩,以正视听!”
“若此事不究,难以服众,请天帝严查不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