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一,早上醒来时,身上阵阵地凉,看看窗外,这雨还在下,就这么飘了整整一夜。便是并不大,一夜下来,大杂院里有些洼地也积攒了一些雨水。
顾舜华一看就知道,外面路好走不了。
老胡同就是这样,春雨把灰墙灰瓦一洗,整个焕然一新,滋润新鲜,路边的柳枝儿都透着新绿,可实际上呢,北方历史上雨水少,排水系统从来就没好过,哪怕是小雨,下几天,路上坑洼积水就让人犯愁了,上官茅房都麻烦。
不过两个孩子往外一看,倒是眼睛发光,俩人跃跃欲试想淌水玩儿呢。
顾舜华给任竞年使了一眼色:“等会你和我一起送他们去托儿所。”
任竞年明白:“好。”
然后他就开始哄了:“爸爸背着你们去上学,好不好?你们猜爸爸能不能背得动你们两个?”
这下子好了,两个小娃儿的兴趣瞬间被转移,开始举手,一个猜背得动,另一个也猜背得动。
卖了好一番官司,任竞年终于“吭哧吭哧”地背着两个小娃儿出发了,旁边顾舜华举着伞,拎着上学要用的小书包,小书包里是备用的衣裳和鞋子。
终于把两孩子顺利送上学,任竞年道:“等会和跃华说,放学时候他过去接吧,我估摸着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路上确实不好走。”
他算是体验到了,有些狭窄的胡同地势比较低矮,这都要成河了。
顾舜华匆忙拿笼布包了一些烧饼,芝麻烧饼,一咬掉渣那种:“这个拿着路上吃,不然都没时间吃饭。”
她知道他时间很紧,毕竟周一一早赶过去单位,也怕太迟了领导看不过去,一般赶到了廊坊就直接上班,并没有什么吃饭的时间。
任竞年笑了:“好,我正好坐车上吃。”
顾舜华顺手把军用水壶塞给他:“温的水,别光知道吃,多喝水,不然回头上火了。”
任竞年:“嗯。”
顾舜华看他就这么看着自己,也不说要走,便催道:“赶紧走吧,别太晚了。”
任竞年举着一把塑料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那我走了啊?”
顾舜华:“快点吧!”
任竞年点头,之后转身,举着伞,踩着雨水往胡同外走。
顾舜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有些不舍得了。
鼻子甚至发酸。
多希望他也能住在这里,每天一起送孩子接孩子,哄着孩子睡觉,晚上还能一起说说话,那该多好啊。
不过她到底没吭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种分离只是暂时的,犯不着为了这个难过。
谁知道他却突然停住了,转过身看她。
青黑色的砖瓦和初初抽出嫩芽的老槐树都被笼罩在这雨雾连天之中,他墨绿色的雨伞便格外惹眼。
“周五我早点过来。”他好像窥破了她那点不曾表露的不舍,竟然这么说。
“嗯,走吧。”她唇边挽起一抹笑来,催他。
“好,那我走了。”他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抽离,背着那个刚刚塞了热烧饼的挎包,举着伞淌着水走出去胡同。
顾舜华打心眼里心疼自己这嫂子,这嫂子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不争不抢就容易被人欺负,所以顾舜华想对她好点,希望她能在玉花台有一份工作,哪怕是临时工好了,至少不缺嘴,肚子里有油水,还能学点手艺,走出去也是一个行当,能当谋生的路子。
可顾全福的意思是,自己已经带了女儿过来玉花台,总不好再塞人,只能请牛经理帮忙留意着,看看别处需要人的,想办法塞进去。
顾舜华明白父亲的顾虑,也只好先这么算了,至少牛经理那里一时半会哪那么容易找到工作。
这件事这么悬着,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苗秀梅一天比一天着急,她好像很不安,多吃一口饭都像是欠了人一样,恨不得自己当牛马来还。
陈翠月也感觉到了,反过来劝她:“你安心吧,咱们家不缺饭票,现在你爸和舜华工作都好,怎么着也不至于闹饥荒!”
然而苗秀梅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言语在她这里好像自动屏蔽了,她就跟一头勤恳的老黄牛一样,恨不得日夜不停地干活,没活了也能找活干。
顾舜华没法,到处托关系打听,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帮人去顶班,让哥哥去给木炭车间烧木炭的临时工顶班,一个月也挣三十多,也给一点饭票,而嫂子则是安置在北京东郊机制煤球厂,工资二十多。
哥哥的工作辛苦,一天到晚累得跟什么一样,而嫂子的工作地点太偏远,得一口气到大郊亭了,大郊亭那就是郊区了,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