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先释荀知,后射张飞,一路西行,将旗所指,万人同往。
品尝着生杀予夺的滋味,张郃再看向破布薄木包覆的袁术尸体,忽然对其有了几分理解。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臣妾。”张郃喃喃自语,官员钻营求升,权臣逆而夺取,君王巩固帝业,雄主开边万里,其中各人才能结局或有差异,但最根本的推动力却一般无二,从来一朝权在手,只能节节攀于顶,不能退,不能让,不能弃,非是求退,求让,求弃而不得,实在是不愿退,不愿让,不愿弃。
“袁本初与汉天子终有一战呐…”张郃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想着数日前还身为袁绍爱将的颜良已做了刀下之鬼,张郃原本激昂的心绪不禁低落下来:“少帝辩死于鸩酒,董仲颖一族灭尽,孙文台死无全尸,曹孟德未知如何,袁公路惨不能睹,袁本初果能取代汉天子成为天下的新主人吗?我张隽义是能做了从龙之臣还是某一天埋骨于未知之野呢?”
这里张郃在感伤来日运途,另一处张飞却在争夺今日性命。
一众亲卫护送着张飞往许都去,没行几步,晴了多日的天空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初始还是小雨,只片刻便转为中雨,未几,北风呼啸卷过,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亲卫统领一脸愁容的看着几乎全身泡在水里的张飞,不得已之下,只得在原地扎下一处小帐篷,留下十余人在这里照看张飞,自己则带人继续冒雨往许都去。
然而此刻深受水浸之苦的非独张飞一人,远在寿春的徐披正看着生活造饭的士兵将最后一点干粮投进水里煮成稀粥,愁眉苦脸的他枯坐在寿春城墙上一筹莫展。
当日大水来时,徐披领的先锋虽然不曾为大水冲散,但匆匆转移之下,粮草辎重丢了大半,如今水在高位,丝毫不见退去的迹象,莫说辎重运不上来,便连互通消息也做不到。
“将军,不然杀马吧?”有亲卫建议道。
徐披毫不犹豫给了这亲卫一鞭子,怒斥道:“这些马儿随我等历战多年,岂能杀之而食?”
亲卫不躲不避挨了徐披一鞭子,劝道:“如今水势如此,人无口粮,马无草料,便是将军不杀,这些马又能撑多久?”
徐披把恶狠狠的目光在城中几处高宅里一转,忽然高喊道:“儿郎们吃饱些,等下来一些还有力气的,随本将去巡城。”
中卫军在董卓麾下时,从西凉到洛阳,由洛阳至长安,烧杀掳掠之事不知做过多少,直到董卓覆灭后,吕布为得人心,方开始约束军纪,这些事方才少了。
及至降了刘协,受命统御全军的高顺严令不得私掠财物,侵扰百姓,这才算是将西凉强兵这匹在汉末乱世横冲直撞的烈马拉进了驰道中。
因此当徐披命令一下,众人愣了一下后,随即反应过来,纷纷齐声欢呼起来。
亲卫开口劝道:“将军若是如此行事,来日陛下追究起来,当如何是好?”
徐披瞪了他一眼,道:“陛下追究,本将自一身当之。只要不去住那皇宫,本将不信陛下会因此罪人,更何况不这般做,难道眼睁睁看着儿郎们饿死不成?”
“等下你莫要跟我一起去,只在此地统御留守的人马。”
众兵为徐披将令所激,草草吃了一些后,便纷纷请缨,生恐说得慢了落在他人之后。
徐披从众人中挑了五百人绕着城墙向城中最大的一处建筑中走去。
此时城中水高仍然过膝,但总算可以通行,徐披来到门前,没等叩门,大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一名老者以手拄杖,在数名中年人的簇拥下站在水中。
“老朽刘勓见过将军。”大门开口,老者先向徐披行了一礼,道:“将军代天子寿春讨贼,实深孚万民之望,未知老朽可否为王师尽一些绵薄之力?”
刘勓开门见山,徐披也不啰嗦,用眼神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兵卒后,徐披向刘勓还礼道:“如今本将领兵见困于寿春水势,兵无粮饷,马无草料,又出不得城,不知老丈可有一言以教我?”
刘勓道:“袁术临出寿春时,早已将寿春刮地三尺,如今莫说是再去供养将军部众人吃马嚼之费,便是这寿春居民在这一场大水之后亦不知能活下来几人。”
随着刘勓回答,徐披眼神转冷,道:“我观老丈家人口众多,莫非都等着饿死不成?”
老者道:“将军且随我来。”
徐披领着左右随刘勓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入院中,只见一处高于水面的假山上,放置着一口大缸,徐披凑近去看,可见缸底有薄薄的一层米在。
刘勓指着大缸道:“老朽家中原本三十五口,每日数一百粒米下锅,人人一碗米汤,无论老幼,无以多得,如今尚有十七口矣。”
“将军若以这些米为念,可自行取去,老朽绝无二话,只盼将军取米之时,给我等这些苟延残喘之人一个痛快。”
徐披四下打量,皱着眉不说话,旁边一兵卒道:“你这老头定是在撒谎,既然死有先后,何不将那先死之人吃了,如此岂不是少死些人?”
刘勓定定望着开口的士卒,直把这兵士看的心里发毛,拔出刀来指着刘勓道:“你这老头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