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戈雅”上,雷切尔觉得一阵眩晕。那些浓雾般笼罩着她的疑云此时都消散了。赤裸裸的现实一清二楚,让她觉得被扒光了衣服一般,感到十分厌恶。她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几乎听不到他的说话声了。
“我们需要恢复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形象,”皮克林说,“从诸多方面考虑,他们的声望逐渐下降,经费日渐紧缩,这是非常危险的。”皮克林顿了一下,他那灰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的目光,“雷切尔,国家航空航天局极其需要一场胜利,得有人促成此事。”
得做点什么,皮克林想。
这块陨石是铤而走险的最后一招。皮克林和其他人试图挽救国家航空航天局,他们游说把国家航空航天局并入情报机构,这样,它就能享有更多的资金投入和更好的安全保障。但是白宫一直反对这个构想,认为这是对纯科学的抨击。目光短浅的理想主义。随着塞克斯顿反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言辞越来越深入人心,皮克林和他那群军事上的权力经纪人知道时间越来越紧迫了。他们断定,激起纳税人和国会的幻想是剩下的唯一一条路,这可以挽回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形象,并且把它从拍卖台上救下来。如果这个航空机构要生存下去,就需要一个显赫的成就——要能让纳税人想起国家航空航天局还有阿波罗(1)那光辉的日子。而且,如果扎克·赫尼要打败塞克斯顿参议员,他就还需要帮助。
我要帮他,皮克林叮嘱自己,他回忆起自己寄给玛乔丽·坦奇的所有具有危害性的证据。可惜的是,赫尼不允许使用这些证据,这让皮克林别无选择,只得采取极端措施。
“雷切尔,”皮克林说,“你刚刚从船上传真出去的信息是很危险的。你必须明白这一点。如果消息泄漏出去,白宫和国家航空航天局就显得沆瀣一气,那将激起人们对总统和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极度强烈的反对。总统和国家航空航天局一点都不知情,雷切尔。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以为这颗陨石是真的。”
皮克林甚至没打算把赫尼和埃克斯特龙纳为同盟军,因为这两个人太过理想主义,他们不会同意任何欺诈行为,尽管这种行为有可能保住总统的职位和航空机构。埃克斯特龙局长的唯一过错就是说服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的部门主管在异常检测程序上撒谎,当意识到这颗陨石会被那样仔细地检查时,他无疑对此举深感懊悔。
玛乔丽·坦奇对赫尼坚持清清白白竞选的执着感到灰心丧气,联合埃克斯特龙在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的问题上撒谎,希望一个小小的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的成功能帮助总统抵挡住不断高涨的塞克斯顿热潮。
如果坦奇用了我给她的那些照片和受贿的数据,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坦奇被杀害虽然十分可惜,但雷切尔给坦奇打电话告诉假陨石的事时,她就注定要死了。皮克林知道坦奇会彻底调查此事,直到查明雷切尔做如此惊人言论的真正动机为止,而这个调查显然是皮克林决不允许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坦奇用她的死在最大程度上为总统效了力,她的死把模模糊糊的谋杀的嫌疑投射在了困顿绝望的塞克斯顿身上,而他是被玛乔丽·坦奇在有线电视新闻网上公开羞辱了一番的,不仅如此,她的死还帮助白宫赢得了同情的一票。
雷切尔坚定地站着,对她的上司怒目而视。
“听着,”皮克林说,“如果这个假陨石的消息泄漏出去,你就毁了一位无辜的总统和一个无辜的航空机构。你还会把一个很危险的人物推上总统的宝座。我要知道你把这些数据传真到哪儿去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雷切尔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神情,这是一个人在刚刚意识到铸成大错时所流露的恐惧和痛苦的神情。
三角洲一号绕过船头,从左边折回来,这会儿他站在水下实验室里,直升机降落的时候,他看到雷切尔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实验室里的一台电脑上显示着一个让人不安的图像——一个跳动着的深海涡流的多色频图像,很明显,这个涡流在海底与“戈雅”之间的某个地方盘旋着。
又有了一条离开这里的理由,他心里嘀咕着,马上朝目标走去。
传真机放在远处墙边的一个台子上。托盘里塞满了文件,正是皮克林想要的那些。三角洲一号拿起了这一摞文件。雷切尔的留言在最上面一张。只有两行字。他读了起来。
真是一语中的,他想。
他草草地翻阅这些文件,托兰和雷切尔对这场陨石骗局揭露的程度让他又惊讶又沮丧。谁看到这些打印文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幸运的是,三角洲一号甚至不需要按一下“重拨”键看这些文件都发到哪儿去了,最后一个传真号仍显示在液晶屏上。
最前面的号码是华盛顿的区号。
他仔细地抄下这个传真号,扯下所有的文件,离开了实验室。
托兰的双手紧握着机关枪,把枪口对准威廉·皮克林的胸膛,他觉得手上汗津津的。这位国侦局局长还在逼雷切尔告诉他把数据都发到哪儿去了,托兰开始有种不安的感觉,他觉得皮克林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为什么呢?
“白宫和国家航空航天局是无辜的,”皮克林重复道,“我们合作吧。别让我的错毁了国家航空航天局所剩无几的信誉。如果消息泄漏出去,国家航空航天局会显得有罪。我们是可以达成协议的。国家需要这块陨石。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告诉我你把那些数据传真到哪儿了。”
“这样你就可以又杀人了?”雷切尔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托兰对雷切尔的坚忍大为震惊。她鄙视她的父亲,但她无疑不愿让参议员陷入任何险境中。不幸的是,雷切尔发传真给父亲求救的打算产生了适得其反的结果。即使参议员进到办公室,看见传真,打电话告诉总统假陨石的消息,并叫他制止这场袭击,白宫里谁也不会明白塞克斯顿在说什么,连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
“我最后再说一遍,”皮克林用一种威胁的眼光怒视着雷切尔,说道,“对你来说情况太复杂了,你还不能完全搞懂。你把数据从这个船上传出去,就已经铸成大错。你已把你的祖国置于险境。”
威廉·皮克林就是在拖延时间,托兰突然醒悟过来。三角洲一号正沿着船的右舷若无其事地朝他们走了过来。托兰看到那个士兵带着一沓文件和一挺机关枪朝他们从容地走过来时,感到一阵害怕。
托兰果断地做出了反应,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他紧握着机关枪转过身来,瞄准士兵,扣动了扳机。
枪咔哒一声响,但没人受伤。
“我找到了传真号,”士兵说着,递给皮克林一张纸条,“而且,托兰先生现在没有弹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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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九六九年美国阿波罗航天飞船载人登月飞行,七月十六日,人类首次登上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