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让张群青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余振生觉得张春明做的没错。别人不清楚张群青在做什么事,但余振生心里清楚。如果让日本宪兵队抓到张群青给八路军提供物资的事,那整个张家都完了。
但对于让自己也暂时离开天津,余振生觉得张春明有点小题大做了。自己不过是张记的一个伙计,哪怕是准备娶张家小姐那和曹田小雅也只是私人之间的恩怨,怎么还会要了自己命?再怎么说,天津不像是安平那样的偏远的村落,再怎么说天津有那么多洋人,自己还在华界。
再怎么说也是年轻人,待上三五天还行,这待上小一个月,余振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里开始长草了。
这草在心里长的茂盛,一会儿想着父母会不会担心,一会想起二姐,一会想起铺子的生意,那些飘扬起来的染了各种样色的布料,一会又想起栓子杨五和振家。
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好,振家应该要上学了。临出来的时候余振生还特意问起张春明,打听让振家上学的事。张春明便告诉他不要他管,之前不是已经商量好振家和张蕊一起去西北角的那个小学了吗?商量好了就这么办,振家也是听话的孩子,再说有栓子接送他们是没有问题的。
情绪在闷热的六月滋生出如同空气里一般的潮湿的烦躁,眼看就到约定好和雷正一起回天津的日子,余振生愈发的坐不住了。
他顺着已经被自己走的很熟悉的宛平县城的路走上旧城头,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永定河和河上那条长长的石桥。
他想起那首诗,禁城曙色望漫漫,霜落疏林刻漏残;天没长河宫树晓,月明芒草戌楼寒。参差阙角双龙迫,迤逦卢沟匹马看,万户鸡鸣茅舍冷,遥瞻北极在云端。
此时的卢沟桥和永定河月光下如此静谧,本该很美的月色,被几声高声呼和的日语打破。几个喝的醉醺醺的日本兵,互相搭着肩膀,晃晃悠悠的走出宛平县城朝卢沟桥走去。
余振生轻轻的叹口气,似乎也在没有了兴致。
“咋了,是不是着急回去了啊!”身后有个熟悉的乡音,自从到了天津之后,每次听到家乡话余振生都觉得特别亲切。他忙转过身对来的人打着招呼:“雷伯,您怎么也还没睡。”
“太热了,这天闷的。”雷正手里摇着大蒲扇,似乎要扇走空气中的闷气。
一阵微风送过来,余振生感觉到似乎心又静下来一些:“这边好像比我们那边热些。”
“那当然了,咱们那边什么地方?那可谓奇山秀水,好地方啊。哎!”
“雷伯,您想家了。”余振生轻声说道。
“怎么不想呢,现在是有家难回。我们老了,落叶总是要归根的啊!”
余振生沉默了,他转身看着远远的石桥:“我爹和我娘也总这么说,可我不这么想。”
“我知道,你和我家雷用一样,你们年轻人啊总是说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觉得天津啊,北平啊就是大城市,就比咱们乡下好。可你们到了这地方,一辈子都是别人口中的外地人。雷用也劝我们留下来,可我和你爹娘一样,我们都在安平村活了一辈子,那里的水喝的是甜的,那里的地踩上是踏实的。”
余振生知道,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故土难离吧,他时常也会想起家乡的草木。但他心里也有着和走出山村那些人一样,希望能在天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哪怕回家乡也要衣锦还乡。
他沉默了片刻:“雷叔,您觉得我娶了张芳,我还回的去吗?”
雷正一听看着余振生瞪了瞪眼睛:“屁话,嫁鸡随鸡,现在他是张家大小姐,过了门她就是你媳妇。咋地,你还准备倒插门啊?”
余振生脸一红低声说道:“那倒没有,师父也只说成亲,没说招赘。”
雷正撇了撇嘴笑了笑:“那是,你家可就你一个儿子,娶他张家的闺女可以,入赘?从我这也得先帮你爹给你拦着。”
雷正的话把余振生也说笑了:“雷伯,那我可得替我爹谢谢您了,您赶紧回去睡,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
“一早?不等谭莫送咱们了?”
“一早,我想看看卢沟晓月是什么样子呢?!”
雷正一脸狐疑的看着余振生:“啥,啥晓月?”
余振生指着那月色下的卢沟桥:“卢沟就是这卢沟桥的卢沟,卢沟晓月啊说的,古代时候的交通不比如今这么发达。金朝时期出京的赶路人从金中都走到卢沟桥正好是半天的路程。因此每至卢沟桥,都已是日落西山了,于是这些赶路人便纷纷选择在这卢沟桥畔的驿站留宿,等到次日清晨再行出发。
而在鸡鸣上路之时,如果天色好,赶路人就会看到一样景观?微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浅白的新月!有些苍冷,有些孤独。正所谓明月千里寄相思,皎洁的月光,沧桑的古桥,静静的河水,那得有多美!”
雷正听完摇着蒲扇头也跟着摇起来:“嗨,我当说啥,不就是鱼肚白时候的月亮吗?你要是天天早起天天能见。难怪张春明就瞧你顺眼,这酸劲泛起来还真有点张春明的味道。”
说着他用蒲扇拍了拍余振生:“想看你早起了自己看,我可等跟我小孙子吃了早饭他上了学再走。”说吧便扇着蒲扇溜达着转身下了城墙。
我酸吗?师父酸吗?也不是,过了明天师父就不是师父就成了岳丈,一下子余振生还真觉得有点恍惚,他忽然又想到了张芳。
不远处想起一阵枪炮声:“小鬼子又演席!”余振生心里骂着觉得扫兴,也下了城墙追着雷正一起朝雷正家走去。
这一夜余振生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心事重重,还是这演习的枪炮声不断,他始终没有睡沉。
终于熬到天亮,院子里有了想动,余振生从窗户看出去是雷用出了门。
雷家人醒了,余振生才好起床洗漱,自己是借宿即便在安平时候雷正和他家关系很好,那也是外人。住人家要懂规矩,在怎么说也不能吵到主人。
他端着自己毛巾脸盆走到院中,雷正的小孙子雷福背着新买的书包从房间里跑出来,院门一开雷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把拉起雷福就朝屋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