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中,到达临江路驿站,汝阳王下令全军整备休息。
王保保驭马慢悠悠地落在后面,一路上与军队拉开了四五里的距离。两侧青山如影而逝,分别在即,他心中愈发难舍,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滋味。从前每次跟随父王驰骋沙场,只有建功立业的豪情万丈,哪试过此刻这般心境。温柔乡,英雄冢,莫过如此。头挨过去,轻触怀里人的乌黑云鬓,他盯着她近乎雪白透明的耳畔浮出一抹粉丝,不由贪恋她此刻的美态。
天地茫茫,秋风寂寂,世间仿佛只有二人。
方思阮忽听他在她耳边叹息一声,良久之后开口道,“阮妹,非我不信你。只是你身手尽得灭绝师太真传,在我府中来去自如。你是我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总不好叫一群草莽时刻跟在你身边。”
他说完后便陷入了沉默。
方思阮回道:“我知道我此刻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
她没有说些宽慰他的话,也无用。何况她确实另有打算,不会就此嫁与他。
王保保犹豫再三,终究从怀里掏出了个纸包,递给她。
方思阮微微怔住。
他道:“这是十香软筋散,服用过后就会内力尽失,但对身体无碍。只消服用解药,就能恢复如初”
他语带未尽之意,没有说完方思阮却已知晓他的意思。他这次倒是长了心眼,不再全然相信她的话。为防止她逃婚,想叫她服了这十香软筋散,散去一身内力,倒时候汝阳王府内高手云集,她武功全失,定然逃不出去。吃就吃了,她又不是没有吃过。之前乌旺阿普也曾喂给过她这药。
思及此,方思阮没有犹豫,接过纸包,打开,仰头服下纸包里的粉末。十香软筋散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她服下片刻后就感到四肢绵软无力,内力消散全无,身体再不复从前那般轻盈敏捷。
王保保松了口气,他知她心思向来缜密,他又是使了手段才让她嫁给自己,未免意外,总要多防一层。他见她面色平静,一声不吭就服下了十香软筋散,心里莫名有些发虚,恐寒了她的心。但此刻她在乖顺地倚在自己怀中,这是从未有过的体会。怀里娇躯柔软相依,心中一时柔肠百转。
眼瞧着距离驿站越来越近,王保保突然握住方思阮的手道:“阮妹,你拉好缰绳。”说完便“吁”的一声勒马停下,扶住她的腰,待她坐稳,自己从马背上翻下。
方思阮惊讶:“你”
王保保摸了一把马脖子,顺势拉住缰绳,说:“还有一里路,我牵你过去。”
方思阮如有所触,望着不远处的铁甲,轻声道:“你手下的兵卒看得到这里。”
“那又如何?”他轻笑一声,复而低语:“予你牵一辈子的马又何妨?”
声音轻到只二人可闻。
一里路,骑马不过须臾之间,步行稍慢些,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路再遥远,终有到达之时,亦是分别之际。
王保保愈发沉默,到了驿站,松开缰绳,倏尔轻松一笑,嘱托道:“苦大师,就劳烦你一路上照顾好方姑娘了。”他这话说得客气,投奔至汝阳王府麾下的高手中也就玄冥二老和苦头陀能得这份礼遇。
苦头陀口里“啊啊”两声,手里比划几下,示意自己定不会有负他的嘱托。他这一路看得暗自称奇,却没有想到扩廓帖木儿这个蒙古小王爷会有今日这副样子。
不远处汝阳王坐在马背上斜睨着,瞧完了这全过程,嘴唇嚅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驾马掉了个头,凌空甩了一记马鞭,喊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