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之中高楼林立,黑色的砖瓦和金色的琉璃瓦交相辉映,廊柱与大门上的朱红宛若点点暗夜里的点点血迹。
长街无声,只有金吾卫列队逡巡。
“这大冷天的,我们做什么要守在这儿?”守城的侍卫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却冷不防被他的同伴狠狠地踢了一下后脚跟。
“作死呢,当值的时候也敢殆懒,我看你是黄汤吃多了,皮子也紧!”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踢了一脚还嫌不够,拳头直接冲着那侍卫的脑袋招呼,直让他“哎呦”一声。
转头看见自己上峰,那侍卫再不敢耽搁,身板站得笔直,在寒风中成了一棵摇曳的杨树。
侍卫长冷眼扫了自己缩脖子的一群手下,空甩了一下手里的长戈:“都给我精神着点儿,今天我们可是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在这里迎接贵人!”
众人齐声应下,刹时间呵气成霜,成了白雾雾的一团。
风继续吹。
就在这个时候,从城门方向居然模糊走来了两个影子。
那两道身影一高一矮,矮的那个头顶上居然仿佛有两个兽类的尖尖耳朵,在漆黑的夜里向着城门的方向走过来的时候,总是会引发一些奇诡的联想,直让人脊背发凉,猛地一个哆嗦。
“滚吧滚吧,都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小娘皮似的。给我看清楚了,那是个人!”侍卫长握紧了自己的长戈走近两步,在看清来人的时候骤然松了一口气。
似乎为了自己刚才的疑神疑鬼而感到有些羞耻,侍卫长回头吼了一句,转而谨慎的上前两步,骤然轻声细语:“敢问,可是无名谷中的贵人?”
大道无名,唐久的师门之名,正是来源于此。
明明一门的咸鱼,却偏偏搅合进那等糟心事儿中。唐久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按照约定进京。
她这几年,为了和那个眼角长了一颗红痣的小崽子的约定,在师门里过得很是辛苦。
别的师兄师姐只需要有一技之长就行,而她因为当年立下了豪言壮语,所以一直被她师父揪着学这学那。
唐久非常怀疑,自己之所以没有成为厌学少年,那真是全靠她心性坚定。
为了不让她给无名谷丢人,她的师父和一干师父师姐牟足了劲儿“操|练”她。而唐久本人算是争气,且不说人后如何,人前好歹能装出三分隐士高人弟子的模样。
乍一看去还是有几分唬人,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唐久也不算特别生嫩。行事手段这种东西别人没法教,心性品行这种东西靠别人教也没有什么用。唐久他师父总是把这个自己捡回来的小姑娘拎起来抖落抖落,总想看看能不能生生比别人多抖落出三斤的心眼来。
不过这粗狂的汉子没有说的是,如今他最小的徒弟替他入局,出手就是苍生为棋,那还是她的心眼越多,他才越放心才是。
“去吧,结束了就回来。我们都在谷中等你。”唐久的师父拍了一下唐久的脑袋,转而抬眼看了一眼低头哈腰的金吾卫首领。
将自家孩子往人手里一送,唐久师父摆了摆手:“劳烦小哥带我家这小徒弟进去吧。”
唐久的师父看着是个大老粗,可却是玲珑心思。他看了一眼周围呵气成霜的金吾卫,从兜里摸出了一颗金瓜子:“小哥辛苦,给弟兄们喝酒。”
那金吾卫的侍卫长刚想要推拒,却看见那粗狂男子一阵风似的消失无踪。
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个白嫩嫩的半大少女。
少女脸上还有一丝婴儿肥,眉黛如远山,星眸若秋水,是人间殊色。
然而她身上的气质有些复杂,一时之间竟难辨纯真还是淡漠。她整个人就如同她身边扑簌簌的水气一般,似柔、也似冷。被她的那双眸子一望,侍卫长居然有一种自己被人看透了的感觉。
天子城池,遍地皇亲贵胄,便是一个金吾卫的侍卫长也是世家子弟。
哪有人能轻易看透世家子弟的?侍卫长摇了摇头,只觉得是因为太皇太后对于无名谷的师徒态度过于郑重,以至于他看着一个半大的姑娘都自带“高人”光环了。
唐久没有再梳包包头,只是那两个金铃铛她还是随身携带,如今被缀在她的腰间,帮她压住裙角。
至于方才那吓到侍卫长的“毛耳朵”,只不过是唐久披风兜帽上的装饰罢了。师姐的恶性趣味,就连师父也不能逃脱,何况她这个最小的师妹。
太皇太后已经等了唐久很久了。不过她等了七年,也不急着再等一会儿。
七年不见,曾经的小女童已经成长为少女,不过似乎距离她当初说的“及笈”还有些差距。
太皇太后慧眼如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唐久抢先说道:“不曾赠
礼,不敢收徒。”
从一旁的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七岁孩童,他一身黑色龙袍,小小的身体被龙袍压住,莫名显得有些沉重。
他走到了唐久面前,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唐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