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人,到也五官端正,只是沾了旗人的风气,脸上的胭脂,擦得多一点,却还没
有轻佻的样子。她挨到小桂枝旁边,轻轻的说道:“大妹,我们走罢。”那小桂枝
有话又说不出来,说道:“待一会儿。”杨杏园一想,这些人真没有良心,把人家
女子当玩物,还不给钱。一这样想着,老是不忍。后来小桂枝和大格唧唧哝哝的说
了一阵子,那大格顿时脸色变了,几乎要哭出来。张达词也觉得难以为情,便对大
格说道:“你不要听她说,她是闹着玩的呢。老柳他是实在有事,不能耽搁,对你
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款子他已经交给我,我这里交给她了。”说着拿了一张五
元的钞票,递给小桂枝。那大格羞得满脸通红,搭讪着和小桂枝走到外面房间里去
了。杨杏园道:“唉!这种人可怜得很,我看她含着两包眼泪,实在是强为欢笑。”
张达词道:“你信她!她们这种人,有一个规矩,设若你招之来,而又挥之去,乃
是不给她面子,就是奇耻大辱,这大格哭的原因在此。她们还害什么臊!”杨杏园
道:“据你们刚才的话,她是个小姐,说她甘心做这个事,我不肯信。”张达词道:
“你是涉世太浅,哪里知道社会上的种种怪事。还有些小姐,不为钱干这个呢!将
来也许有一天我带你长长见识。”说时,杨杏园靠着椅子,望着楼下的街上。只见
刚才在外面屋里的那个小吴儿走出饭店大门,有一个人拉过来一辆油亮崭新的包月
人力车,放在她面前,她一坐上车去,那人拉起就飞也似的走了。杨杏园道:“咦!
这人居然还有包车。”张达词伸出头一望,笑道:“你这是少见多怪。坐包车就下
了居然两个字,若是坐马车汽车的呢?”杨在园道:“人家有马车坐,还至于作这
个事?”张达词道:“多着哩!”
这个当儿,突然有个穿灰色制服的军人,腰上挂着“自来得”,推门而进。杨
杏园出于无意,不由得心里吓了一跳,以为这又是拿赌拿娼的来了。本人现在是非
之地,少不得要受池鱼之殃。谁知那兵士进来,满脸放出庄重的样子,将右手一抬,
望眉毛尖上一比,行了一个举手礼。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噗”的一声,是他脚后
跟比齐皮鞋碰着响,同时行了一个很规矩的立正式。他面朝着张达词,说道:“我
们督办请张老爷过去。”张达词很不在乎似的,说道:“我就来。”那兵士倒退几
步,才掉转身子走去。张达词便对杨杏园道:“他就住在这里一二两号房间。走,
咱们同过去坐坐。”杨杏园笑道:“我有些怯官,你要我去见督办,那不是和我开
玩笑?”张达词也笑道:“得了,我又不和你演戏,来这一套假话。”杨杏园道:
“真的我不去。你想无缘无故,我和阔人往来什么?”张达词笑道:“你把他当个
陆军上将,或者是两湖或者是三江的督办,其实他也是一个好玩的人,最喜欢结交
朋友。若像你们报界的人,他尤其是欢迎。走,咱们过去。回头那个教跳舞的女士,
也是在他那里相会。”杨杏园听说教跳舞的女士,也在一处,心想这个督办,大概
没有什么官派,要不然,也不会同他们公子哥儿在一处瞎混,去会会也不要紧。这
样一想,果然就和张达词一路出来,走到外面房间,却不看见一个人。杨杏园问道:
“刚才那一班人呢?”张达词笑道:“这班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知道又到哪
里凑局面去了。”他们二人说着话,走出房间,走过一个很长的甬道,就到了一号
房间。推门进去,照例是间客房,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鸦片烟气味。转过里面
只见雾沉沉的,有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一个听差半跪半伏,在床沿边烧烟。床上的
那人,看见有生客进来,就往上一跳,赶紧站了起来,那听差也就走开一边。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