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宰摆摆手,老泪在眼眶里转转,对他说:“艺儿,义父很无理很蛮横吗?义父是为了你们好,为了子孙们知道忠君为国,知道立身处世之本。你大哥的事,你不要再插手!”
任仙姝失踪之事成了一个迷局,没有人能猜透。
蕊珠看着罗艺,眼里满是崇敬,从未有过的娇羞浮上脸颊,说了一句:“想不到,真想不到,你为了大哥,还能舍弃自己。”
“好歹做了你一回哥哥,如今我就要走了,再也不会惹你和娘厌烦。”罗艺说,对她笑笑,眼前那个美丽又刁钻的小丫头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他生厌了。
“我自幼无父无母,没有手足兄弟,如今有个家,心满意足,一个人读来读去,没什么挂念。倒是大哥如今身负秦家的厚望,宁氏嫂嫂她怀了身孕,她,要生了。”罗艺痛苦的侧头,似乎他殒身填海,就能换来风波平定。半张脸藏在被子中,似乎在掩饰心中的苦痛。
自从任仙姝失踪,陈后主心头有时悲伤有时担忧,偶尔听到琴瑟声就想起任仙姝美丽的身影,但是见到了爱妃张丽华美艳凄楚的目光,他又为任仙姝的事对张丽华有着负罪感。
回首时,他却看到秦蕊珠。
秦蕊珠翘着小嘴立在他面前,一身淡绿色的衫子轻盈若仙,她面若桃花,却是含了几分怨怒,责怪地说:“皇兄好没个道理,为了一个女人,欺负家兄老实。亏得家兄还替皇兄在萧将军面前开脱,违心的为皇兄‘辟谣’。”
每次看到秦蕊珠娇美的面庞,陈后主都心魂荡漾,他喜欢这个小妹妹,过去是个小妹,如今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女,毫不逊色于张丽华。张丽华美艳,却是少了些修养,带了些俗媚,蕊珠小妹的妖娆,才真正是云中仙子。
“秦府大难临头,人人都说秦彝他拥兵有意谋反,不削了他的兵权,难平息谣言。朕已经替他在群臣面前开脱了数次,他竟然来出了如此的纰漏。再者,军令状是他立的,没人去逼他。平白的一个弱智女流……细作他都擒不到,若非是通敌,还有什么解释?小妹,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让朕去说服群臣就说来听听?”
此刻陈后主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他含了得意的笑望着秦蕊珠,嘴角的弧度渐渐弓起,带了得意。
蕊珠才回到秦府,皇上就派大臣去说亲,要纳了蕊珠小妹做妃子。
提亲的大臣同太宰秦旭在书房里密谈了许久,说是皇上也是迫不得已而出此下策,还是因为要寻个方法去开脱秦彝私放奸细的罪责和开释大臣们对秦家独占朝野的疑心。
秦府上下悲愤不已,老太宰唉声叹气,一入宫门深似海,不能害了女儿的终身。但若是不遵从圣旨,怕是秦府就要危在旦夕。拿秦彝开刀不过是个开端,后面不知道皇上还要做什么荒唐事?可这是交换的条件,是保全长子秦彝性命的唯一方法。
秦蕊珠闻听噩耗大惊失色,恍悟过来后哭闹着不肯答应嫁给皇上,平日宠爱女儿若掌上明珠的秦旭看着女儿哭够才沉静的劝女儿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还是认命吧。你入了宫,就如春秋时那些和亲的公主,换得家国的稳定。大陈不能乱,如今隋军虎视眈眈要进犯。”
平日里哥哥对她稍有厉色,父亲都会出来袒护她,如今父亲竟然为了保哥哥要舍弃她,秦蕊珠急恼得哭了起来。
罗艺忿然起身,顶撞道:“皇上若是个明君,就不该在此时去惹秦家,他敢如此去做,就是个糊涂东西!”
秦太宰一瞪眼,罗艺撑了伤痛的身子却毫不屈服:“父亲,妹妹不能嫁进宫中,萧大哥的夫人是个先例!”
门外一阵踉跄的脚步声,秦彝跌跌撞撞的奔进来一头汗水,他扶了门框,震惊的眼神望着妹妹,长吐了口气说:“妹妹,你在,你还在!”欣喜的目光缓缓张开手,小妹蕊珠飞奔过来扑入他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爹爹,孩儿都得知了,妹妹入宫是换孩儿性命的筹码,孩儿誓死不从!”秦彝跪在地上,罗艺恨不得提他起身,秦彝大哥又有什么错,错都在义父优柔寡断,纵容了那个昏君。
“彝,你不要说了。都是你闯了祸,害到你妹子的一生。你,你且长个教训好自为之吧。这么大了,爹也不想屡次三番的责打你,你也要自重,也要要个脸面!人不知耻,与禽兽何异!”
秦旭的话骂得阴狠,罗艺都听不过耳,义父如何这样指责大哥?大哥也是晚了一步让任仙姝逃走,再或者,就是皇上抢前一步派人杀了任仙姝,设个套去算计秦家。
“爹爹,孩儿有一事不明,那个昏君,如此无道。欺占下属的妻女,人神共愤!爹爹手握重兵,在朝廷上深有威信,为什么不取而代之?天子无道,人人可取而代之!”
罗艺话音未落,脸上狠狠的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扑倒在地恰被大哥秦彝一把抱住。
“小弟!这话大逆不道!”秦彝忙制止,秦旭指了罗艺气得牙关颤抖,说不出话来。
秦彝跪在地上,笔直了上身,平静地说:“爹爹息怒,小弟不懂事,他是气话。任仙姝是孩儿放走的,孩儿一人做事一人当,爹爹若是责罚,就责罚孩儿吧。”
秦夫人赶来,听到儿子的疯话哭笑不得地上前搀扶儿子说:“傻东西,你胡说些什么?就因何去放那贱人?若是罗艺他放任仙姝,也还讲得通,他同那任仙姝私相授受,行为不检才惹出流言蜚语。你一项规矩本分,就是说来有谁会信?”
秦彝紧咬了下唇,迟疑了说:“母亲,爹爹,是孩儿放了任仙姝,是因为,是因为……”秦彝的话语越发的犹豫,终于斩钉截铁的*后半句:“孩儿仰慕任小姐的才华,孩儿喜欢她。”
一句话如飓风袭来,所有人立在原地迷失了方向,秦太宰夫妇面面相觑,秦彝垂头说:“孩儿喜欢她,因是头一面见她去告御状就喜欢她的坚毅果敢,与众不同,后来听过她抚琴,看过她的诗文,看她教妹妹插花,知道她不是凡尘俗女。孩儿是发乎情,止乎礼,一只不敢亵玩怠慢她,后来知道她被萧大哥欺负,也同情她的境遇。孩儿同任姑娘见过几面,在秦府,在萧大哥府里,几句话就对她念念不忘。如今她惹上了官非,但她是无辜的,所以孩儿那日私自放了她。”
一记耳光扇得秦彝扑倒在地,阵阵耳鸣眼前金星乱溅。大腿上狠狠挨了几脚,疼得他呻吟几声。
“孽障!畜生!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个混账,两个一对畜生!”秦太宰气得抓起紫砂茶壶朝儿子头上砸去,被紧紧抱住了腰。
“彝,你疯了吗?胡说些什么,这可还是当着你的媳妇的面呢。你媳妇多贤德的一个女人,如何你就喜欢那个贱货,你是在骗人,是为罗艺开脱,是为了救你妹妹,是吗?”秦夫人慌得追问,秦彝摇摇头。
罗艺始终注视着大哥秦彝的目光,他诚挚坦荡,不似在打诳语,虽然是难以启齿的心中秘密,但是说的坦诚,那段感情是那么的纯真无邪。罗艺如何想不到是大哥秦彝喜欢上任仙姝,难怪他遇到任仙姝的场合,似乎次次能在附近看到大哥的身影。
秦旭背过身,颤抖着手指指向身后的儿子,蠕动嘴唇半晌说不出话,久久的从心底一声慨叹,骂了句:“家门不幸,生此孽障!以为他是块璞玉,雕琢至今才发现是块顽石!”
“老爷,彝如今成家立业是个大人了,老爷的话太重了。”
“你看他,恬不知耻!真是世风日下!我自当他出了纰漏干不成这么件小事,害得蕊珠要嫁入宫门替他受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家门不幸,简直不知廉耻!拖出去打,往死里打!打死了干净,自当没这个儿子!”秦旭暴怒道,花白的胡须吹得立起,秦彝昂起头,从来没有在父亲面前抬过头,平素唯唯诺诺的他终于正声说:“爹爹的眼里,孩儿始终是不成器的不肖之子,孩儿资质愚钝,自愧不如小弟聪颖。只是蕊珠妹妹不能入宫为妃,孩儿不会答应以妹妹的终身大事来换孩儿的项上人头。”
父子之间一直是恪守礼法,冷冷的,淡淡的,父子间的温情不多如今气头上的狠话更是凉意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