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十分钟左右,雨势并没有转小的迹象,天色开始乌压压的罩下来,安乐心里越来越烦躁,眼见地上汪汪一片雨水,愈发惦记家里干燥的地面。一阵风吹过,雨滴飞溅到他身上,他赶紧把本子放置胸口,转过身面朝墙壁。
灰白的腻子墙面有些黑黄污渍,该是被人随手蹭下的,近看着有点恶心,他把视线转向墙角,见两排蚂蚁整齐划一的在裂缝口穿进穿出,有些还抬着面包渣之类的东西。他想起另一种爱背东西的小虫,叫作蝜蝂。
柳宗元的一则寓言里说: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起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芶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而死……
“安乐——”
安乐被这声音给惊得心脏蓦然一缩,转身一瞧,白色宝马就停在三米开外,车窗摇下小幅,宁珂张扬的头和笑脸印在那小片方格中,即使隔了层雨帘,也依然闪亮刺眼。
“快过来啊!”又叫。
我要是能过得去现在还会呆在这儿么!安乐白了他一眼,垂下视线不理会他,静了小片刻没再听到他说话,以为他应该走了,抬头一看,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跟前来了,还撑了把大黑伞。
伞!
“伞可以借我一下么?不用太久,我一会儿就还你。”安乐笑盈盈跟他商量。
本以为应该会答应,毕竟俩人算是“认识”且又是男人,不至于那么小气,但宁珂拒绝了:“不行,好不容易找出这伞,马上要用的。我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那你还不快点去吃。”安乐也不恼,闲闲道,“你要在这附近找地方吃饭?”
“当然不!”宁珂嫌恶的表情环了一眼周围狭小的商铺和简陋的小吃店,“我要回南铃一客吃,都忍了这么久了,不能虐待自己的胃。”
你说这话不嫌矛盾么!不虐待你还饿这么久!安乐发觉每次跟他讲话总会出现沟通不良的情况,忙道:“那你快去吧,南铃离这儿很近,应该不会迷路了吧。”
“我这不是过来带你一起么,走吧。”说着便大力把安乐带到大伞下,朝车子走去。
两人的背影看上去有点像老鹰捉小鸡——不是安乐太矮小,而是宁珂太气势汹汹了。
被推进后座时,空调稍显冷滞的气息让安乐激伶伶颤了颤,下意识的望向旁边位置,果然又是一团奶白色的牡丹,不过这朵牡丹现在已经开花了,花朵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骨感的手从奶白色的毛毯下伸出,指间夹着两张面巾纸。
安乐接过,把手臂上的水珠擦干,吁了口气靠向铺了一层白色软毛的椅背,心里不无感叹:真是会享受啊!空调开得凉嗖嗖的,坐着柔软舒适的毛皮,盖着温暖的毛毯,眨着水波眼,露出春风笑……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宁珂,你带我上来做什么?”
“你不是被雨困住了么?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不如随我们一起到南铃吃个饭,弥补上次的。”宁珂转过头,眉头一皱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纠结表情,“刚在路口等红灯时,见你可怜巴巴的仰头祈求老天停雨,模样像只刚被老虎端了窝的脆弱的小白兔,恻隐之心就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你有异常的表演欲是么?”安乐冷然睇他,“这也是精神病的一种,你身边的人没跟你提过么?”
“没有。”宁珂断然答道,遂问罗小布,罗小布无视;问牡丹,牡丹还是笑;问安乐:“你常见?你身边有人也是这样?告诉我他们还有些什么症状。”
安乐沉默。宁珂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给点雨水就泛滥成灾的人,不能顺着他讲,要不总能把你绕晕。这点跟山人很像,但没有山人扯得那么广博深厚;他是无厘头型的,说话像孩子的口吻,调皮混乱,明显是想逗他乐。
“安乐?”
安乐但笑不语。
宁珂摸摸鼻子,突然朝牡丹展颜一笑,调回头缩进宽大的椅座里。
车子驶到南铃一客大门前时,雨依然如故,宁珂下车跟保安拿了两把伞过来,一把递给安乐,一把给罗小布,他自己则撑着那把大伞带牡丹一起走。
安乐跟在他们几步后,看三人并排走路的姿态且宁珂那么嚣张又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也会用小心翼翼的动作护着身边的牡丹、不让雨水淋着他时,不知怎的又想起王子与灰姑娘那剧目:最中间的牡丹就是那位被众星捧月的王子,他依然只着简单的淡色衣裤,可那举手投足间的雍容华贵,即便是再聪明学习能力再好的人,顶多也只能学个七分形似三分神似。
正想着,宁珂突然转头朝他喊:快点,别磨蹭了。
进到大堂,还没来得及好好观赏里面金碧辉煌的装潢,宁珂三人已经踏上同外面一样晶莹剔透的白玉台阶,安乐赶紧跟上,随至二楼圆环型的大餐厅,熟门熟路的入座靠窗的一桌四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