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全严肃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打量着我笑道:“这么说,云祇侯请我帮的忙,是恪守了规章制度的?”
“是。”我将那包裹推到陈全面前,轻声道:“陛下的赏赐太过丰厚,远超我所立的功劳。并且,我不是未央宫的天子私臣,有些份外之赏,依照宫规,非长乐宫籍女臣宜受。”
长乐宫住的人主要是以太后为首的先帝时期的妃嫔宫女,天家旧制,为防天子误淫父婢,凡是天子想从长乐宫抽调宫娥补充未央宫和建章宫用人,都必须先经大长秋派女史查核身份。
这条规矩并没有怎么被遵守,但规矩既然在,搬出来总有它的用处。
陈全当然知道这条规矩,他听我着重提及“宫籍”,立即清楚这其中包含着的某种信息,脸色顿时微微一变,问道:“云祇侯在先帝时可曾侍……”
“没有!”我不愿他说出我十分厌恶的字眼,便打断了他的话:“只是陛下是天下范表,既然有规矩,就该恪守。只要我的宫籍还在长乐宫,陛下这些赏赐,我就不能私下接受。”
陈全久不作声,我恳切地望着他:“常侍,陛下虽然年轻,但他确实有成为数世难得一出的明主的气量和资质。正因为他是这样难得的良质美材,在他因为年轻而偶尔想法有偏差的时候,您就应该及时地提醒他,使他不至于踏错步子。”
“哼!”陈全冷笑一声,低斥:“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光明正大,你大可以直接禀明太后,何必来求我?你分明是欺君藐上,不肯侍奉君王,你好大的胆子!”
“常侍,如果您可以选择,您愿意成为秩只六百石,但清名扬于朝,为世所重的议郎小官?还是愿意成为秩有二千石,但往往被世人误解的宫中常侍?”
我已经察觉到陈全的确跟我想象中的阿监大不相同,考虑问题极有主见,绝不可欺,所以干脆踩了他一下痛脚——这是十分冒险的事,假如他气量狭小,我踩他这一下,他必会恼怒报复。
陈全果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脸面怒意,我自他的怒意中看出他的几丝无奈和不甘,心中有数,赶紧道歉:“常侍,云迟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想求您看在云迟此时所遇窘况与您相仿的份上,垂怜助我一二。”
“求我?我看你是强逼!”陈全怒斥一声,但眉目间却有些黯然,显然这痛处实在是他的大憾。
我心里也有些唏嘘,诚挚的说:“常侍,我与您一样,都愿意忠心侍奉君王。但如果可以选择侍奉的方式,我只愿为臣,不愿为妾;愿为良医,不为嬖宠。”
陈全沉默许久,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摆手道:“云迟,我只帮你将东西转还。但如果大家因此动怒,你却如何?”
如果齐略看到这退回来的镜奁,恼羞成怒,那却如何?
我怔然想了会儿,才认真地说:“常侍,我认为陛下是个值得信任的天子,私情小事自有私情小事的处置方式,断不会因此而迁怒旁人或者着意刁难于我。”
第十五章 拜节
老师去向太后请恩,太后果然十分爽快的应允,只要她身体大好,老师就能带我和三小出宫。但我虽然可以在宫外住,但还是得在太医署供职——我有幸成了长乐宫头一个正式的太医署女祇侯,与署中的其它医官一样,除了轮值和特别召唤,平时不必整日守在宫里。
我听到这个好消息,激动得跳了起来。老师拿着太后的手谕,也十分高兴。
不过高兴之余,我又想起了许多事:“哎呀,我们还没有买到住的院子呢!还有,柴米油盐、锅碗瓢盆……”
我提到买院子,发起愁来:“糟糕了,不知道长安城的房价多高啊?咱们的钱够不够买个院子啊?”
老师也是缺少理财观念的人,也是一愣。我左思右想,突然想起铁三郎他们都是长安城郊土生土长的人,他们是既欠我钱债,也欠我人情。这买地买房子的事,找他们帮忙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师,您先等着,我出去一趟,请人帮我们问价钱,找房子。”
不能不说,这世上的事真是凑巧,我才想着要出宫去找铁三郎他们帮忙,在署中值守的黄精居然就跑进来找我了:“云姑姑,上次那打烂熏香炉的莽汉在外面求见呢!”
手冷有人送火炉,想睡就递来了软枕,真及时啊!
我赶紧快步向外堂走去,铁三郎、张典、乔图三人坐在堂上,见我进来,竟一齐伏身,行了稽首大礼。
这可是九拜之礼中的最郑重的礼节,一般只用在祭祀拜祖先,郊祀拜天拜神,以及臣拜君,子拜父,学生拜老师,新婚夫妇拜天地、拜父母。
我与他们算是平辈,最多只能受他们的顿首礼,突见他们稽首而拜,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跪下还拜,双手虚抬致意:“三位何故行此大礼?”
乔图就是当初在张典家,把我当成女伎的快嘴傻小子,他说话一向比别人快,铁三郎的嘴本来不慢,但还是被他一句话抢在前头:“云姑姑,我这一礼,是替严极大哥行的。严极大哥遵照你的嘱咐在家静养,不能出来,因此叫我来替他向云姑姑行礼拜节。”
这时候的冬至节十分隆重,相当于后世的春节,乔图他们来给我拜节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放在这种风俗下,却是正常的礼仪。
铁三郎落后乔图一步,便嘿嘿一笑,道:“云姑姑,我没代替别人,就是自己向你拜节的。”
我既喜他们情义表露直接,心里又有些不安:“如此大礼,云迟实在愧不敢受!”
张典最后说话,但条理却比乔、铁二人清楚得多:“云姑姑于典有大恩,此礼尽可受得。”
“替病人治病乃是医者本分,却说不得是恩,张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