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刚刚结束每日惯例的崇政殿议事,从西面传来的军情中抬起头来,问着王中正:“韩冈怎么说的?”
“官家重恩,韩冈当然是感激涕零,直说要鞠躬尽瘁以报天恩。”王中正说着赵顼爱听的话,又奉承着笑道:“官家既然已经将周南赐予韩冈,当是事了风息,也就不会再有人说二大王什么不是,太后那边也可以安心了。”
“……”赵顼一下沉默了下去,半刻过后,才点了点头,犹有深意的叹道:“但愿如此。”
天子直接插手的事,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平息。赵顼心里也明白,他今次是风助火势,把暗中传播的轶事拉到了台面上来,亲自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
这种情况下,御史台很快就会有反应。那些御史寻人弹劾,鸡蛋里还要挑出骨头,他的两个弟弟成年后还住在宫中,本就是惹人议论,只是前次压制的效果还在,没有人敢提。但赵颢今次是因为官妓而声名远播,跟章惇有同样担心的,绝不会少。加之士林清议对赵颢本有意见,到时群臣有志一同的攻击,赵颢还想留在宫中,群臣也不会答应。
又长吁了口气。赵顼其实本来已经把章惇奏疏丢到了一边去,以他的本意,也不想与弟弟勾心斗角。但看到二弟赵颢站在太后那里,一种自心底的危机感让他改变了一开始的想法。
终究还是没儿子的错!
赵顼心里暗叹,要是今次宫中的两个有妊的嫔妃,能为他、还有大宋诞下继承人,他也就可以安心了。
天子亲自出手,把亲王和选人的花魁之争做了个了断。这一消息,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已经传遍了东京城中。
快要做新郎的王旁,很快也听说了此事。他对着房中绣花的妹妹王旖道:“天子钦赐佳人,韩玉昆倒真是艳福不浅。不过这风流韵事传得沸沸扬扬。”
“我倒觉得很好啊……世间又有几人敢不畏亲王权势的?”王家的二女儿在一块绸子上飞针走线,还不忘跟王旁说话,“换作是那等龌龊之辈,连妻女都能献上去,更不用说定情的官妓了。韩玉昆也真是不负任侠之名!”
“爹娘现在正在帮你找人家呢……除了不是进士,还有家世稍逊,论相貌、论人品、论才智,韩玉昆都是一等一的,挑不出毛病来。你要是觉得他好,我就帮你跟爹娘说去,赶明儿就把你嫁了。”
王旁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向妹妹提议着,而王旖则很干脆的摇头,“爱沾花惹草的男人,我可不要,爹爹那样的才好!”
王旁愣着半晌,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别想弄清自家妹妹的心中所想。他伸头看着王旖绣上,“绣得是什么?狗还是猫?”
王旖手上的针线活停了下来,“……是荷花!”
这幅荷花图,她绣了好几日,本是准备送给王旁的结婚礼物,却被说成是猫狗,她一赌气也不继续绣下去了:“还是等二嫂嫁过来后,让她帮二哥你绣吧!”
王旁在旁暗自窃笑。他的这个妹妹继承了父亲的急脾气,要不是有母亲拿着戒尺强逼着,也不会有心去练习女红。不过逼出来的水平就不用提了,不比她的才学,写出来的几小词,王旁觉得并不逊于曾布的那位诗才出众的夫人。
把绣得分不清是猫是狗的荷花图揉做一团,随手丢到一边,王旖拍拍手,对王旁道:“大哥这两天也就该到,还有四叔也来信说要回京。爹爹这两天就开心得很,还说要是六叔、七叔也能回来参加二哥你的婚事就好了。”
王安石家中排行第三,父亲王益总共有七个儿子。但王安石的两位长兄安仁、安道早亡,五弟安世也早死,只有四弟安国、六弟安礼还有七弟安上尚在人世。当初父兄早亡,没了顶梁柱的王家,就靠刚刚得官的王安石一人支撑,几个弟弟、还有两个妹妹都是王安石拉扯大,嫁娶都是由他一人主持,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除了王安上以外,其余两人都是进士。如今他们都不在京中任职,王安礼在河东太原,王安上则在南阳做教授,也就王安国离得近,就在西京国子监教书,能在元日之后,趁年假赶来京城参加王旁的婚礼。
王旁的神色很是复杂,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失落。无论他的四叔、还是他的大哥,都是天才横溢,十一二岁就名传士林。比较起来,自己就差得远了。
很勉强的笑了笑,“说的也是,要是都能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