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依然除了数学一门成绩不及格以外,其余尚可,就连英语也考了七十三分。这样,整体排名,就排到了班上五十六个学生的三十九名,以全年级三百多名学生来算,也居于中游。
自然,校方也按预先承诺,保留她学籍,得以留下来继续求学。
拿到放寒假通知书当天,依然就去疗养院探望了靳老。
在疗养院住院已经半年了,靳老几次提出出院。他已经住腻了,吵着要回家,说宁愿死在家里也不想继续住医院了。但医生不同意,组织上也不同意。
这是一个少见的晴天,是1981年冬天里天气最好的日子,称得上风和日丽。
阳光慵懒地照耀着疗养院住院部后面的那片小树林,树叶在微风里轻轻摇曳,一群群麻雀在树荫里鸣叫。
靳老像个孩子一样的兴致勃勃,掰下一小块一小块的馒头,投喂那些麻雀。
有些老人喜欢去池边投喂锦鲤,也有些喜欢去猴山投喂猕猴,甚至有些人喜欢去公园里伺候那些滋滋地吐着信子的蟒蛇。而靳老,只喜欢在这片小树林投喂麻雀。那些麻雀被他喂得膘肥体壮,行动迟缓。一起住院的人,都开玩笑说:“靳老,你那麻雀到过年时能杀了炖一锅不?”
靳老就生气,微微眯起眼睛,歪着头,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对方。那眼神中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仿佛在嘲笑对方的无能和愚蠢。他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似乎对对方的言辞感到可笑和可悲。
因为天气好,靳老的精神状态也显得比往天要好,依然和佟湘就用轮椅推着靳老出去晒太阳。哪里懂得靳老和麻雀的渊源。
当年在长征路上,他和两个战友掉队后,已经三四天没吃饭了,只能拔些野草摘些树叶充饥,因为缺少营养,他们都奄奄一息。
一位战友在路边一棵树上发现了一只麻雀窝,里面有四个比手指头还小的麻雀蛋。战友就把它拿下来,三个人分着吃了。
靳铁柱到死也忘不了那只老麻雀在他们头顶盘旋,那凄厉的叫声。后来,那两只老麻雀就那样在空中跟着他们,一直跟了好多天,直到他们部队爬雪山的时候,大概是海拔太高,飞不过去,这才甩掉了它们。
那时他们三个战友才如释重负。就说:“那两只老麻雀大概是想伺机报复我们,现在失去了仇人的身影,它们大概要失望透顶了。”
那一段时间,靳铁柱总是做噩梦,梦中不是他病死的孩子就是被财主逼死的妻子,和两只老麻雀的失孤身影和凄厉叫声纠缠在一起。后来,靳铁柱就发誓绝不会伤害任何生命。
住进疗养院以后,看见这个小树林有许多麻雀,他就又想起了那两只老麻雀和早已不知又历了几世几劫的四只麻雀蛋,于是有了赎罪心理。
医生说,靳老已经时日无多,佟湘就总是迁就着他,所以天天陪他来喂麻雀。
依然沿着湖岸弯弯曲曲的石径,走了好一会才找到他们。
靳老一看见依然,高兴得很,甚至比见到他亲生儿女还高兴。当听说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就问起依然的成绩。依然故意说,又是科科不合格,倒数第一名。
靳老瞪大了眼睛,生气地别过头去。
依然悄悄转到靳老面前,从身后拿出成绩通知单,双手展着,放在自己脸前,蹲下身子,让那些看起来很普通实则在依然很不容易的数字,呈现在靳老面前。
靳老接过佟湘递过来的老花镜,一遍一遍地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看完,连连夸依然好样的,并鼓励她继续努力,争取考上高中,将来考大学。
“好孩子,你们这一代算赶上好时代了,努力读书吧,不管你能考上什么大学,能上到哪一天,我和你佟妈妈就供你到哪一天!”
佟湘看靳老精神很好,心情也好,趁机说:“到过年的时候,我想陪孩子去龙凤湖,原本想和你一起去的,出去走走也有利于健康,那边风景优美,环境很好,但暂时公路还未修通,怕你受不了那几十公里山路……”
靳老呵呵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全部舒展开来,像盛开在风中的一朵金丝菊:“老咯老咯!想当年我们进行二万五千里长征,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佟湘笑道:“又来了又来了!得了吧,你是从四川才开始的,人家那些从江西走过来的还没像你一样……”
依然说:“靳伯伯,我……我们虽然没有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机会……”
靳老一听依然的话,立刻打断她:“怎么说没机会?建设祖国的接力棒就要交到你们手里!”
佟湘嗔道:“你能不能不打岔,让孩子说完?”
靳老道:“依然你说!”
依然这下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道:“我想参加同学们的爬山活动!我们班有十多名同学,准备去爬白云雪山,请您老批准!”
“好!好好!”
“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靳老嘱咐道,“雪山可不比其他地方,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依然兴奋地点点头,她已经期待这次爬山很久了。
几天后,他们准备动身了,可是章雯并没有取得母亲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