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观音庙的规模不大,两进院落,中间以照壁相隔,正殿供的观音泥塑像,整体呈土灰色,手臂从肘部开始往下由淡红至紫红,呈渐层式变色,远远望去,像是戴了一副红手套,观音象很老旧,庙堂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后院有口古井,井口嵌在地里,被一块方正的平石盖住,村民说水枯了,有人往里扔垃圾,到了夏天招苍蝇,索性封上省事。
高涵运用她自来熟的天然本领向绷带小伙套问红手观音的来历,小伙说这跟当地的丧葬习俗有关,改革开放之前,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两个月以内的夭折儿不能入土,只能用水葬,老一辈传投尸的河流是往乐土的通道,但这条通道经过阴曹地府,阎王爷喜用婴儿的尸体搓成冰雹施行天罚,人们把孩童的双手用涂成红色,阎王爷见婴尸的手变红,以为是搓多了,也就不再危害人间。
李安民听这传说故事觉得耳熟,不是藏族丧葬风俗吗?叶老哥向她普及各地墓葬习俗时提过,红手水葬盛行于四川甘孜一带,这地方的住民很有可能是从藏区迁移过来的,难怪这么彪悍,据王国辉说反拆迁的暴力抵制活动是由观音村的村长发起,全村人民积极响应,手持铁锹站在第一线的群众里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七八十岁的老人以及杵拐杖的残疾人士。
红手水葬的传说还有后续,观音村前的小河名叫送子河,每到傍晚时分,在夕阳映照下,河水就会变红,都说那是被婴儿手上的涂料染成红色,水把染料洗去,到了阴间就躲不过阎王爷的耳目。
一次水葬仪式上,有人看到诵经的女尼在河流下游捞出背篓里的小孩,尸体在她手上化作一道金光直冲云霄,金光消散之后,女尼也化作虚影消失无踪。
得知这件事后,众人四处搜寻女尼的下落,最后在破败的庙里发现一尊送子观音像,泥像的手上还沾着未干的红水,当地人认为女尼是送子观音显灵,因怜悯幼童在地府的遭遇,提前将他们送入轮回,这就是附近居民供奉红手观音的由来。
李安民与高涵带着丽丽在庙里烧香拜佛,周坤跟老汉在门口闲话家常,竟也聊得非常投机。
老汉说:“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不算富裕,但过得自在,姓钱的带着拆迁大队和推土机来扒咱菩萨的庙,他们硬推了半片墙,庙祝拦不住,跑村里来找我,我老枪怕过谁?我告诉姓钱的——ZF敢强行拆庙扒房,我就敢号召全村人把头捧着放在政府大楼门口,他死,是报应,是菩萨给他的报应,他不死,迟早也会被我们给打死!”
这自称老枪的大爷就是观音村的村长,当地政府要拆村扩建景区,村长带头跟上面对着干,镇上的补贴房谁也不愿领,钢筋水泥的庞然大物遮住了天空,狭窄拥挤的街巷看不到芳菲绿草,对于过惯乡村生活的人来说,拆迁实质上是断他们的根,俗话说得好,宁守一亩三分田,不出方圆五里地。
周坤顺着老枪的话附和:“这年头当官的都利欲熏心,没一个能真正为老百姓考虑,咱们得学会自我捍卫。”这话表明了立场,笼络了在场村民的人心。
老枪对周坤印象不错,听说她们无计划出行,没提前预定房间,正愁找不到地方住,他就推荐了观音村的民宿。
红手观音04
修墙的活还没做好,老枪叫绷带小伙先带游客回村,途中经过一处集市,市上除了小吃特产,
多是面向旅游者出售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的纪念品摊铺,周坤在“白云轩木雕工艺品专卖店”里发现与木雕观音象相仿的挂坠,此外还有红手观音的摆件与日用品,雕工非常精细。
腰圆膀粗的老板娘拿出观音坠放在柜台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周坤斯文俊雅的小白脸,周坤拈起坠子仔细观察,与尸腹中的略有不同,她问:“还有别的款式吗?”
老板娘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下,高涵对着李安民咬耳朵:“听,玻璃心碎掉的声音,脚下一片渣渣,噼里啪啦的。”
李安民推她一下,丽丽躲在两人身后,这孩子很怕生。
老板娘把所有的木雕坠子都拿了出来,周坤一件一件地察看,问道:“多少钱?价格都一样吗?”
老板娘不是很热络地说:“你手上的观音是八十,其他坠子十块到五十块不等。”
李安民提起坠子说:“就这小玩意儿要八十?最便宜的还十块?老板娘,你别把外地来的当傻子宰呀!”
老板娘横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八十我还算便宜了,这是纯手工黄杨木的圆雕,老手艺了!你去城里买,百来块拿不到手。”
周坤笑着说:“我刚才在前面一家店看到相同的坠子,那儿才要三十多。”
李安民纳闷:他们之前有进过别家店吗?
老板娘也笑得花枝乱颤:“你讲笑话了,别的摊子上是有这种观音挂坠,三块钱一只,三十块能买一包,那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伪劣产品,都是仿的。”
老板娘人高马大的,标准的悍妇形象,绷带小伙有些畏惧,把高涵拉到一边说:“跟你们老师讲,最好别在她家买东西,晦气。”
高涵好奇了,问道:“怎么个晦气法?”
绷带小伙压低声音说:“这个店是附近一家木艺厂的直营店,你知道那家木艺厂用什么房子改建的吗?以前收押死刑犯的临时监狱,刑场就在不远处的盘山路上,在关死囚的地方做出来的东西能不晦气吗?有人说经常远远地瞧见厂上方冒出黑烟,太不吉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