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长得真美,好像比去年又更胜了好几分,众宫人虽然同为女子,此刻见了这惊人的美貌,却也不禁有点精神恍惚。
立政殿侧,李治在阁中读书,受穆善才琵琶所感,出殿来听,却正看见武才人立于殿前阳光之下,春山眉黛,眼波盈盈,含笑与众宫人说话。
李治呼吸一窒,手中的书卷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连忙弯腰拾起,心慌意乱地退了回去。
众宫人听得响动,回头察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武才人仿佛有点心神不定,匆匆走入殿内,众宫人都散了开去。
立政殿前,穆善才抱着琵琶,依旧跪坐不动,眼角余光所到,露出一丝冷笑。
夜深了。
李世民此时还有贞观初年俭约之风,三更过后,宫里除了几个紧要处,其余地方的灯火都已熄灭,整个太极宫沉没在一片黑暗中。
忽有一柄曲颈玉石琵琶从黑暗中浮出,升上天空,向着北苑缓缓飞去。
武才人就住在北苑,那琵琶到了北苑上方,停住不动,却有无声的音波在周围的空气里荡漾出去。
武才人正在梦寐之中,那音波侵入梦中,武才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不已。
一片昏黑之中,穆善才屈膝端坐,双臂举起,十指飞速拨动。
待这一曲乱神终了,那时此女便受我所制,任我驭使了,穆善才冷冷而笑,但黑暗中自然无人看得见她脸上笑意。
这时却有七色玲珑的浩然毫光从武才人颈项间透射上来,光毫所到,乱神曲仿佛遇到了无形的水晶屏障,再也近不得武才人之身。
穆善才眉头一皱:那是什么?却又不类中土道法。
心下思量,手底却不甘心,无形的琵琶声如飘风骤雨,从空中急落而下,毫光亦于同时大涨,冲上夜天,与琵琶声相持不下。
“妖孽!”一声清厉的叱喝忽而在穆善才心底响起。
那柄玉石琵琶如受大力一击,在空中滚了几滚,落将下来,穆善才纵身跃起,接住琵琶,脸色煞白,喘息了一刻,身形一晃,消失在黑暗中。
“师父,刚才怎么啦?”青灯如豆,蒲团之上,优昙轻声向师父发问。
“没什么。”白衣的比丘尼手持念珠,淡淡说道,顿了一顿,复又说道:“优昙,师父行将归去,以后你要小心在意,守护明空师妹。”
“啊,师父你要去哪里?”优昙惊讶道。
妙贤不答,站起身来,跃入院中,伸手一招,喀的一声轻响,一根竹枝已在手中:“徒儿,来,自今日起,为师授你剑术,也好护我佛正法,光我佛遗教。”
幢幢碧影水幕一般在院中展开来,依稀可见两名女尼缁衣翻飞,转折起纵,飞旋如电,不时传来清脆的喀喀交击之声。
此刻弘福寺内,玄奘垂眉趺坐,深入无际大定,心中蓦然如有所动,站起身来,推门出屋,往太极宫方向看去,七色光毫恰于此时一闪而逝,龙光紫气盘结旋绕,煌煌然并无异状,玄奘低首沉思,并无所得,轻轻摇了摇头,返身入屋。
大鲜卑山雪岭数万里,莽莽横过北俱芦洲。
大鲜卑山之麓,静轮宫风轮八向,露盘璀璨,巍巍然挺出云烟之外。
千乘万骑,青旗一色,东出云中金城,逶迤数十余里,至于静轮宫前。
魏主焘亲披纯青道服,一步步登上数千级的台阶。
静轮宫前,道坛之上,丘处机高冠羽衣,执符持箓,长须飘拂,风采俨然。
两班弟子执拂提炉,鸣钟击磬,此情此景,可谓赫然盛事。
魏主至道坛之前,与群臣一片青袍,深深下拜。
丘处机手托太平玉符,朗声说道:“陛下神武应期,天经下治,当以兵定九州,后文先武,以成太平真君。”
魏主登坛受符已毕,群臣一一上前受箓,魏国百僚,皆为道徒。
仪礼已成,魏主转过身来,向群臣诸军举符示意,司徒崔浩与群臣拜于阶下,山呼万岁:
“陛下神武应期,天经下治。”
太平真君万年。
兵定九州,后文先武。
……”
数日之后,魏主应崔浩所奏,罢废佛教,诏曰:“昔后汉荒君,信惑邪伪,妄假睡梦,事胡妖鬼,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无此也。夸诞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暗君乱主,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礼义大坏,鬼道盛炽,视王者之法,蔑如也。自此以来,代经祸乱,天罚亟行,生民死尽,五服之内,鞠为丘墟,千里萧条,不见人际,皆由于此。朕欲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其一切荡除胡神,灭其踪迹,庶无谢于风氏矣。虽言胡神,皆非真实。至使王法废而不行,盖大奸之魁也。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像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