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一国之君岂可没有仪仗,他们敬畏季子,我们兄弟眼中却只认得大王!阿仇、再仇愿随大王入城。”
阿仇再仇从马上下来,大声说道。阿仇前些日子在乌程一战中受伤颇重,他身子健壮,经过这些时日的休养已痊愈了大半,但仍不宜拿着太重的东西,再仇便冲过去,从前方车上拔下中间绣着斗大一个“吴”字的龙凤大纛旗,腾腾腾地大步跨到庆忌身后。阿仇也自两名仪仗兵手中夺过代表王权和军权的漆金斧钺,一人手持斧钺两件仪仗,立于庆忌身后另一侧。
庆忌微微一笑,扶着腰间承影剑,举步向河上那座木桥行去。
这三人在整支卫队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过了木桥,沿着直通城池大门的那条黄土大道向前行去。庆忌身后两个铁塔般的汉子,一人手持金光闪闪的斧钺,一人举着高达四丈有余的王旗大纛,护拥着头戴王冠,身穿王袍,手按宝剑的庆忌,旁若无人地直趋延陵城。
两旁庄稼地里农夫们讶然看着这一幕从不曾见过的奇景,慢慢向路旁聚集,站在稻谷地垄上看着这一行三人,时而窃窃私语,面呈惊讶好奇之色。
“呔!尔等小民,忒也无知。吴国大王在此,竟不知跪拜相迎,哪个胆敢自承不是吴人?无法无天了么!”再仇忽然不耐,向道路两旁的农夫们嗔目大喝,他把王旗旗杆往地上“嗵”地一顿,大旗落地,腾起一片尘雾。
那些农夫面面相觑,面现惊慌之色,阿仇把手中金光闪闪的斧钺“当”地一撞,双眼向他们狠狠一横,那些农夫们终于知道怕了,忙不迭丢开手中的青铜镰、青铜至和打成捆的稻谷,趴伏在路边向庆忌行礼。
庆忌见状暗暗喟叹:“季子虽已隐居,但是在吴人中的影响,仍是无以伦比。他是一件犀利无比的道义武器,唯有他出面,方可号召城中士族揭竿而起,使我顺利接收姑苏大城。故而,要接收一个完整无缺的姑苏,此行我必得说动季子方可!”
延陵城真的很小,与其说它是城,不如说是一座大庄院,这里竟连守城收税的士兵都没有,进了城,也不见一条像样的大道,就是普通的乡村中常见的道路,林木掩映,鸟语花香,左边不远处有座碧水湛湛的池塘,池塘上倒映着白云朵朵,还有两群鸭子、白鹅在水面上悠闲地袅游。
另一边侧道上是个小市场,摆摊卖货的,也都是盐巴大酱、柴禾布匹等日常生活用品。正前方道路两侧是一幢幢大小不一的院落民房,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丛丛修竹掩映下朱红色的楼宇飞檐,那里就是季子的所在。
庆忌以前曾经来过这里,也曾在叔祖季札府中住过,对此路径驾轻就熟,他也不理道路两旁农夫、商人们惊讶的眼神,大摇大摆地走向季子的居所。
季子的居处在一条小巷中,小巷是由参天大树和丛丛修竹构成的,行至尽头,便见一处没有匾额的朱漆大门,大门四敞,迎面先是一丛翠竹,翠竹丛下放着一张竹椅,一个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仰坐在椅上,正在打着瞌睡,嘴角还淌着一丝细细的口水。
“你们候在门外!”庆忌淡淡吩咐一声,举步迈进门去。
“梆梆梆!”竹椅被敲了几声,老苍头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梆梆梆”又是几下,这回声音大了些,老苍头恼怒地张开眼睛,甫一瞧见庆忌的模样,一双老眼顿时睁得老大。他惊愕地揉揉眼睛,将那双老花眼又凑近了些。
“不用看了,我是庆忌。”庆忌不记得他的名字,倒知道他是侍候季子多年的老人,庆忌道:“去,告诉王叔祖,就说庆忌求见!”
“啊!喔,哦哦……”老苍头反应过来,从竹椅上爬起来就跑。
“慢着!”
“嗯?”老苍头诧异地回头。
庆忌将剑挂回腰间,淡淡说道:“擦擦嘴角的口水再去,王叔祖喜欢干净。”
“哦哦……”老苍头赧然一笑,连忙擦擦嘴角口水,返身跑了进去。
庆忌静静地站在竹林下相候,一阵琴声隐隐传来,琴声悠扬,如风入松,透脾而生凉意,庆忌侧耳听着,唇边慢慢绽起一丝神秘的笑意。
老苍头年纪虽大,身手倒是灵活,片刻功夫,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恭敬地说道:“公子,季子说……”
“不必说了,你回去,告诉季札,吴国大王召见!”
“呃?”老苍头为之一怔,昔年寿梦有意传位于季札,季札礼让于王兄,因此在吴国地位超然,就算他三位仍在位的兄长,也从不直呼其名,庆忌如此无礼的语气,让这老苍头颇有些诧异,愣怔片刻后,他看看按剑而立的庆忌,又看看门口一扶大纛,一举斧钺,威风凛凛如同天神般的两位将军,不禁咽了口唾沫,转身又向后园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