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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第1页)

人们纷纷四处散开,拿着手里的家伙前堵后拦。可没有一个人敢靠到惊马身边,而只是延缓一下惊马狂奔的速度而已。

看到眼前的险情,郭明达心里咯噔一下,去年他曾抢救过一个套了镫的后生,那后脑勺磕在石头上,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茬,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郭明达没有多想,他抄起扁担不声不响地躲在草垛后面,等惊马到了跟前,他抡起扁担瞅准烈马的耳朵根子猛地就是一下。受到重击的惊马,就像拳台上被打蒙的拳手一样,不由地趔趄几步,原地打起了转转来。

人们一拥而上降服了烈马。老郭伸出大拇指夸奖道:“看不出来呀,小本家,你斯斯文文一个人,还能有这两下子。”

“你可别忘了,人家是从霍牧来的。”

人们说的一点不假,驯马这点本事,如今对于郭明达来说,虽不敢说是雕虫小技,起码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去年,那匹性子暴烈的玉石眼,把郭明达摔得鼻青脸肿,阿斯哈尔一看动了气,他把玉石眼牢牢栓在木桩上,削一根小指粗的细软柳条,朝着玉石眼的耳根子嗖嗖地一顿狠抽,奇迹出现了,刚才还狂奔乱跳的玉石眼,立刻耷拉下脑袋咴咴地哀鸣。郭明达顺势骑上去,再看那畜生竟乖的像头老牛。

刘仲祥脸色惨白,坐在地下腿脚一个劲地哆嗦。人们厌恶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见他并没有性命之虞,也就各忙各的去了。

一个医生的职责叫郭明达无法抽身,他简单地给刘仲祥做了检查后,便不冷不热地说:“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刘仲祥叭哒几下眼睛,十分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不谢。”郭明达连眼皮都没抬,挑着水桶就往回走,走着走着,他发觉自己也不知不觉哼上了老关的酸曲儿。不知是救人一命让自己有些兴奋,还是关老的乐观情绪感染了自己。他哑然一笑,忽然就想起了“跟着耗子会打洞,跟着癞哈蟆会跳绳”的俗语来。

寒冬突然降临了。

鸡刚叫了头遍,郭明达就迷迷糊糊地起了床,他摸着黑穿好衣服,伸手去推门,门却推不开,用肩膀去扛也只扛开了一条缝,他心里犯起了嘀咕,隔着门缝里往外一瞅,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只见满天满地皆是白茫茫一片。一股寒气迫不及待地从门缝里涌进来,郭明达本能地缩缩脖子,从门缝里挤出去,把手揣进袖口里,踩着没脚的积雪,一步一个脚窝地往食堂挪。

本来视力就不好,再加上镜片上挂了一层薄霜,他低头刚走进柴棚,隐隐约约就看见半空悬着两只皮鞋,他取下眼镜擦去雾气,再仔细一瞅,不觉毛骨悚然,房梁上直挺挺吊着一个人,那人的舌头伸出老长,脸瘀的紫青紫青,秃脑袋泛着幽光,一身军装却干净整洁。

老关闻声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僵硬地杵在门口,欲哭无泪地说:“郭秃子呀,你咋就这么走了,值当不值当嘛!”

纷纷扬扬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就像是在祭奠死者。一连多日,干校里鸦雀无声,人们似乎隐隐听到了死神逼近的脚步声。

本来话就不多,这一下郭明达更成了哑巴,一天到晚只知道闷头干活,一到了夜里反倒呓语不断。老关也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听不见他哼哼小调了。老郭和关东是同乡,两人同一天当兵,血里火里滚了这么些年,他们还从没分开过。部队解放了山城以后,为了加强地方政权建设,他俩又一同脱下了军装。两家人也处的跟一家人似的,孩子们都管他俩叫大。

前天晚上,老郭曾神色忧郁地对老关说:“老哥,往后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家老小可就全托付给你了。”老关当时也没多想,劈头盖脸地把他臭骂一顿。此时此刻,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关东是又悔又恨又气又痛又悲,一个好端端的人,咋就这么了断了自己呢,有啥坎儿过不去嘛,枪林弹雨里,咱从没有惜过命,可你这也太……

老郭自缢事件,在干校引起了极大震动,人们静坐了三天,一是悼念死者,二是借此向校方提出严正交涉,强烈要求缩短劳动时间、改善伙食、改善住宿条件、允许亲属探视。

郭明达后来才知道,老关是陕西礼泉人,*前曾是乌图布拉克地区第一任党委书记。他突然想起,梁爷曾多次提到的那个关胡子,莫非此人就是……

刘仲祥心里比谁都清楚,别看这些人眼下无权无势,但其能量不可小觑,尤其是那个关东,在这个地界上威望之高,说一呼百应也不为过。他不怕别的,就怕这帮老家伙闹将起来,耽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于是,他一口答应了走资派们的所有条件。与此同时,生怕走漏了风声,他暗中在干校周围增加了不少岗哨。 。。

第三章(3)

作为一队之长,这些日子,阿斯哈尔可真是忙得四脚朝天了,牲畜刚刚出栏,紧接着就要往冬窝子转场。大大小小几万头牲畜,还有几百张吃饭的嘴,这人吃的马喂的,该有多少事情需要他去操心哪。

昨天夜里刚刚躺下,猛然想起分发给各户的面粉还没有到位,要是因为这点事,下雪前按时搬不到冬窝子,畜群被大雪堵在半道上,那麻烦可就大了。心里一着急,脑袋就昏昏沉沉地灌进了铅似的。

第二天一睁眼,饭都没顾上吃一口,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往水磨。当远远看到一袋袋磨好的面粉码的跟座小山似的,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踏实了。于是,他立马轻松地喊一声:“喂,老家伙,客人都下马了,就不说给口茶喝吗?”

听到阿斯哈尔的声音,老毛子一瘸一拐地迎出来,焦急地说:“还喝茶呢,你倒是挺清闲呐,你难道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阿斯哈尔的脑袋嗡地一下。

“小郭叫人抓走了。”

“让谁抓走了?”

“记得那个包尔江吗?”

“他不就是农机站老会计的大儿子嘛?”

“没错,就是那小子带人来抓走小郭的。”

“抓到哪儿去了?”阿斯哈尔顿时火冒三丈。

“谁知道呢,他们是开车来的,来头可真不小。”

“妈的,又是这个包儿江。”急火攻上心来,阿斯哈尔猛然感觉太阳穴蹦蹦直跳,眼前一片漆黑,他扶住墙慢慢走进屋,一头攮在狼皮褥子上就动弹不得了。

老毛子慌了神,赶紧招呼老伴:“快过来看看,老婆子,这孩子是怎么了?”

“不会有事的,他准是高血压又犯了。哼!见了酒就跟见了亲爹一样。叫你不听我的话。”银花子不紧不慢地说。

“你还叨叨啥呢,还不赶紧给看看。”

“喂!把头挪到炕沿上来。”银花子倒是真够麻利的,她这么说着话,却已经将平时家用的小刀,放在炉火中翻来覆去地烤起来。

“您这是要……”阿斯哈尔心里发毛。

“别动,别动。不是老婆子吹牛,三分钟要不了,保证手到病除。你不用害怕,快闭上眼睛。只是有点痛,你得忍着点。”银花子说着,用刀尖“噌”地一下,在阿斯哈尔的紫黑紫黑的眉心切出一个小口,浓黑的鲜血立刻顺着创口流了出来,只一会儿就流了满满一小碗。

“好了,别闭着眼睛了,翻过身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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