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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2页)

“不。”他倔强地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刘德凤蓦然间石雕似的。

许久,她才跌跌撞撞地往山里走去,像喝醉了酒似的,走了几步,一个趔趄,她差点掉到路边的沟旮中,郭大平向前扶住她。她推开他的手,挥起拳头狠狠捶着他的胸脯,捶了几下,又停了手,自言自语道:“你是个木头!你是个石头!你是个死人!一点也不懂人情!你嫌我什么?我老了,不是好货了,没有用了,值不得一只懒鸡婆……懒鸡婆还拿公鸡赶,我可送上门人家不要……前世作孽,前世作孽……”

刘德凤哦哦唔唔地唠叨着走了,一边无泪无声地哭着,步子东歪西倒。

郭大平望着她的背影,擦了一把泪,也转身回去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36

这一天的晚上乌云压着山岗,掩盖着整个天空。天空仿佛被层层的乌云挤塌了,低低的顶在屋栋上,树冠上,山峰上。闪电一道一道地从乌云中钻出来抽打着高高的树梢,发出燃烧的声 响和被劈断的颤音,雪亮的光辉一瞬间把大地透穿似地闪烁。

爹爹坑这时候像一片失去光明的大海,那四周翻腾的林木是海浪,是涛声,那山岗是浪尖,坑围之下的房屋、田畴、阡陌是旋涡、是潮沟。

刘德凤躺下床迷迷糊糊混了一觉。忽然,她被瓢泼似的大雨震醒了,睁起眼,窗子没关上,狂风扫进了一片雨,打湿了她床前挂着的几件衣服,地上哔哔叭叭响着雨点声。她赶紧翻起身来冒雨关上窗子,点火烤着半干半温的衣服,已是深夜了,可是雨还没有歇,仍在猛烈地敲打着屋瓦。屋瓦有些穿了细洞的,一滴一滴掉下串串雨水来。嗒嗒的声音像是和尚的木鱼,把这栋冷静的屋子和这孤单的女人发落得愈加冷寂和孤独。

一会,门口的狗吠起来,跳来跳去。

刘德凤听了一阵。狗这时着慌地从龙门里钻进屋内奔向主人的背后对着门吠个不停。刘德凤轻轻对狗脑上敲了一手指,狗顷刻不叫了,呻吟了一声表示服从,嗐嗐地甩出舌头眉飞色舞,它意料着主人将迎接一位新鲜的来客,于是高兴不已。因为它很少看见过主人的来客,几乎没有。

刘德凤不假思索地打开了大门,房里的灯光映出来,她呆了一下,门口站着的是郭大平。他背上背着一大包雨布遮着的东西,手里提着一只麻袋,浑身淋得出水,脚下流淌了大片水珠,湿了门槛边那块干地。

“进来,还不进来?”

刘德凤拉长嗓子对他喊。

郭大平把那包背着的东西和手上的麻袋丢进屋里,示意地看了刘德凤一眼,转身就要走。可刘德凤捡起大包和麻袋一齐甩了出来,虎起眼睛瞪着他。

那大包原是一床郭大平用着的棉被,冬天过了夏天用不着。过两日又要匆匆地走,棚里很多笨古笨实的东西带不去。北京佬说,带不走的东西统统折价买给附近的老俵,不能白白的让他们光捡了去,要不就点一把火烧了。郭大平这晚睡下后,才想起给刘德凤送这些东西来。心想夜里没人见着更方便。于是就蹑手蹑脚地撸出他自己盖过的那床被子,夹了两条丝毯,捆个结实,另外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装入一只麻袋里。他生怕北京佬隔壁听见动响,幸亏没有发现。

一路上郭大平是顶着风雨来的。

这时候,他在刘德凤门口放了两包东西,打算再回去拿一些东西。那只新式锅子他决意要带过来给刘德凤,因为那锅子很实用,煮饭做菜很顺手利落,不像爹爹坑的人们用的那种土里土气的笨锅子。还有那皮箱,存放衣服 最合适,不透风,爬不进虫子。那皮箱也一定得给刘德凤带过来。可是他转身这当儿,刘德凤对他却发起了脾性来,放进屋里的东西又被她甩出了门口。

“捡进去吧,我倒回来。”他说。

“还去干什么?”

“还有东西没拿过来。”

“我不要。”

“我们带不去的东西。”

“带不去拉倒,搬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别浪费了。”

“你老爸不会骂?”刘德凤野猫子似地瞪了他一眼。

“不……”郭大平吞吞吐吐地没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雨幕里,脚步声被雨声掩没了。

刘德凤在那站着木木的愣了一会,忙去厨房烧了一锅水,准备让郭大平倒回来洗个澡,热热身子。她还东找西翻地搜出了一抓粉干,伴着两只鸡蛋煮好,放了大勺大勺的油,香喷喷的。这时刻她又被郭大平激发起了一股亢奋之情,微微的甜笑起来,顺手搂起身边的狗抱在怀里摩沙着,闭起眼睛就觉得这狗是她可爱的儿子。她是感到那样的幸福,那样的快乐。啊,真的,真的,儿子啊,儿子啊,我的儿子啊……妈妈给你唱支歌听听吧,你笑吧,笑吧,再笑一声,笑响亮一点。一只老狗,骑牛过河,淹死牛公,救得牛婆,牛婆告状,告诉和尚,和尚念经,告诉观音,观音打鼓,告诉老虎,老虎磨牙,告诉蛤蟆,蛤蟆伸足,告诉喜鹊,喜鹊上树,告诉鹧鸪,鹧鸪鹧鸪,咕噜咕噜。儿子啊,好听吆?妈妈累了,累了,起来吧起来吧,你爸爸回来了没有?你爸爸是男子汉,他不恶,他善良,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汉。去吧,爸爸回来了,叫爸爸,叫爸爸。

刘德凤在哭。

郭大平走来了,他穿着一身整洁的新郎服,他背后领着一批接嫁妆的人马,有推鸡公车的,有挑筐的,鸡公车和箩筐上都贴着红纸,上面一个“囍”字写得又粗又大。北京佬点燃一串鞭爆后,刘德凤头顶鲜红的围帕,遮着上半身,在一个有家室的女人的扶持下,躲在她撑着的红伞里一步一步地离开自己这栋冷静静的屋子,跟着郭大平走出了村道,走出了爹爹坑弯弯曲曲的山径。她哭着,甜蜜地哭着,哭得眼眶肿肿的。她的步伐是那样沉,锁了一把重重的铁链……她的爹爹坑啊,那样叫她依恋,那样叫她落魄,什么时候再回来看看这片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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