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说这话时,薛玉润正欲喝茶,闻言手一抖,连忙压着茶盖放下了茶盏:“只怕太叨扰陛下了。”
她要是赢了棋,可是要养两只狗在身边的,她不信楚正则能忍受这样的事。就算楚正则笃定他必胜无疑,可她住在太皇太后的偏殿承珠殿的时候,遇到楚正则也十有八九会出点幺蛾子。
楚正则总不至于天真地认为,他们同住太清殿,会相安无事吧?
再说,她住太清殿,皇上见其他小娘子不会不好意思吗?
她先看向楚正则,这个时候楚正则只要表露出一点儿不乐意的情绪,她就能顺势而为。但不知楚正则是不是不想驳太皇太后的面子,他的手伸向了一旁的茶杯,居然没有反驳。
薛玉润只能满含期待地看向许太后和三公主,她们一帮腔,她也好顺势礼貌地拒绝太皇太后的提议。
三公主果然皱起眉头,蠢蠢欲动。然而,楚正则端着茶放到嘴边,先淡声说了一句“不会。”
楚正则声音清冽,没什么波澜起伏,甚至在说话时还翻过了一折邸报。
三公主所有的话都被堵回了口中。
薛玉润一噎,狐疑地看向他——他不说话便罢了,这两个字,不就等同于说“可以”么?
太皇太后笑应了一声:“那便是了。你们的棋局不是也还没有下完么?住在一处,省得来回奔忙。”
“就这么办吧,让汤圆儿搬去太清殿北殿。”太皇太后声音随和,一锤定音:“你们车马劳顿,也都累了,且去休息吧。今日各自用膳,不必到哀家跟前来了。”
太皇太后既已敲定,又开始赶客,许太后等人自然不会再驳,陆续地行礼告退。薛玉润留到了最后,楚正则离开前瞥了她一眼,终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等众人离去,薛玉润贴着太皇太后坐着,替太皇太后斟了一杯茶,道:“姑祖母……”
她才唤了一声,太皇太后就接过茶,笑道:“你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总不能成亲了还留在承珠殿吧?宫中暂时不好挪动,在静寄山庄先适应适应也是好事。”
薛玉润亲昵地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撒娇:“姑祖母,我搬到太清殿去,就没法天天陪您打叶子牌、给您捏背捶腰了,我会想您的。”
太皇太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惯会撒娇卖乖。哀家可不要你陪着见天地打叶子牌,等见过了来的小娘子,哀家要去礼佛,寻常见不着你的面。”
薛玉润眨了眨眼。
“别打量着哀家不看着你,你就能贪玩耍滑。”太皇太后拿下了护甲,轻轻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等乞巧节要拿出些手艺的时候,你的先生也会来,可不是你撒娇卖乖就能蒙混的。”
太皇太后慈爱地拍了拍薛玉润的手:“太后已经跟哀家提了乞巧节的事,说想要等小娘子们到齐了,商量些新花样。今年的乞巧节,恐怕不是你一盘巧果能交差的。哀家不能驳了她们的庆贺之心,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薛玉润伏在太皇太后的腿上,神色清明:“您放心吧。”
*
薛玉润回太清殿后,发现北殿已经收拾妥当。每一处都比照着她在承珠殿时来布置,只余几个装着她贴身物事的箱笼,等着她的人来收拾。
薛玉润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了条藕粉色香软缎的宫裙常服。等她从浴房回到闺中,宫女已收拾好了她的箱笼。
珑缠抱了几枝娇艳欲滴的蔷薇走了进来,问道:“姑娘,床已经铺好了,您要小睡一会儿么?
薛玉润眷念地看了眼她的架子床,摇了摇头:“算了,带上玉围棋,我去给陛下请安。”
但薛玉润没有去南殿找楚正则,而是径直拐去了他读书习字的镜香斋。
楚正则果然在镜香斋里。
隔着蝉翼纱窗,薛玉润一眼就看见了端坐着的楚正则。他换了一件玄衣箭袖,衣服上暗绣着银丝祥云,胸口的的金龙怒张六爪,庞大又凶悍。可他身姿挺拔,目光澄净地坐在书堆之中,沉沉地压住了这条凶恶的龙。
薛玉润的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声。
在马车上颠簸、坐立难安了三四个时辰,其他人大概不是想躺着,便是想去园子里走一走,只有他,还能如一尊石佛安坐着看书习字。
这也才更让她心生警惕。
她对自己在楚正则心里的印象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样一个严于律己、恨不能歇在书房的楚正则,突然主动同意让她这个“大麻烦”住进他的太清殿,都没有挣扎一下,十分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
她很好奇,楚正则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赢下这盘棋。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乞巧节进退有余——所以,她才带上会给她带来好运的玉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