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将他的意愿放进花里,放进曙光里,放进春天里,他希望人们相爱。在夜晚的神圣的黑暗里,您多么美。这个花园是您照管的,在花园的芳香里有您呼出的气息。小姐,心灵的会合不依靠心灵本身。那不是我们的过错。您到了这儿,这便是一切。我在这儿,这便是一切。我做任何事情都会感觉得到我爱您。有时候,我的眼睛对您抬起来。我错了,可是该怎么办呢?在对着您望的时候,什么事都会发生。谁也不能克制住自己。有一些神秘的意志胜过我们。最好的圣堂就是人的心。如果在我的家里有您的心灵,那它便是我所渴望的人间乐园,您同意这样做吗?当我一直贫穷的时候,我一声也没有吭过。我知道您多大年纪。您二十一岁,我二十六岁。我明天要离开了,如果您拒绝我,我就不回来了。和我订婚吧,您愿不愿意?我的眼睛曾经不止一次情不自禁地向您的眼睛提出这个问题。我爱您,请回答我吧。一旦您的叔父能接待我,我便会对他提出这件事,可是我首先要向您转过身来。是向利百加本人提出利百加的婚事的①。除非您不爱我。”
黛吕舍特低下前额,低声地说:
“啊!我爱他!”
这句话说得很轻,只有吉里雅特一个人听得见。
她依旧低着头,好像在阴影里的脸要将她的思想也藏到阴影里似的。
① 应该是《创世记》的第二十四章,作者写错。见本书第一部第七章第三节,是雅克曼·埃罗德在莱希埃里家里,当着埃比尼泽和黛吕舍特的面念的。这里埃比尼泽将黛吕舍特比做《创世记》中提到的利百加。
① 迦南,巴勒斯坦一地区,在约旦河与地中海之间,据传由上帝赐给亚伯拉罕,上帝说:“这迦南地要成为你子孙永远的产业。”见《圣经·旧约》的《创世记》。
② 即迦南。
① 见《圣经·旧约》的《创世记》。亚伯拉罕派老仆外出为其子以撒找妻子。仆人到了一井边,祈祷说,来打水的女人谁给他水喝,就是以撒的妻子。利百加来到井边打水,应仆人请求,给了他水喝,后与以撒成婚。
说话停顿了片刻。树叶一点儿没有摇动。这是宁静而又严峻的时刻,万物在沉睡,人也在沉睡,黑夜仿佛在静听大自然的心脏的跳动。在这一片肃静中间升起了大海的巨大的波涛声,好像一个使得静寂更加完满的和谐的声音。
那个嗓音又说话了:
“小姐。”
黛吕舍特浑身打颤。
那个嗓音继续说:
“唉!我等待着。”
“您等待什么?”
“您的回答。”
“上帝已经听到我的回答了,”黛吕舍特说。
这时候,那个嗓音变得几乎响亮了,同时更加显得柔和。那些话从树丛里送出来,就像从燃烧着的灌木丛里送出来一样。
“你是我的未婚妻。站起来,到这边来。让繁星点点的蓝天目睹你的灵魂接受了我的灵魂,愿我们第一次的吻能和苍穹合在一起!”
黛吕舍特站起身来,有一会儿没有动一动,眼睛朝前望,无疑是遇到了另外一个人的眼光。接着,她抬起头,垂着双臂,就像一个向陌生的支持者走去的人那样,手指分开,慢步地向树丛走去,然后消失了人影。
片刻后,在沙地上不是一个影子,而成了两个影子,两个影子混合起来了。吉里雅特看见在他的脚跟前,两个影子拥抱在一起。
时间从我们这儿流过,好像从沙漏中流下①。我们感觉不到这种时光的流逝,特别是在一些最关键的时刻。在这一方面,这一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见证人,他们没有看见他,在那一方面,那个见证人也没有看见这一对,不过他知道他们在那儿。他们在这样的神秘的静止里要停留多少分钟呢?似乎很难说清楚。忽然间,远处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嗓音高喊道:“救人呀!”港湾的钟响了。这阵喧闹的声音,恐怕那对陶醉在天堂里的幸福的人是听不见的。
钟不断地响着。假使有什么人去那个墙角寻找吉里雅特,是不再会找到他了。
① 沙漏,又叫沙时计,古时用来计时,腰细,以上部容器的沙漏到下部容器的数量来计量时间。
第三部 黛吕舍特
第02章 充满专制意味的感激
一 被苦恼包围的欢乐
梅斯莱希埃里激动地敲响了那口大钟。突然他停住了。有一个人刚刚绕过码头的拐角。那个人便是吉里雅特。
梅斯莱希埃里向他奔过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向他扑过去。他紧紧握住吉里雅特的手,默默地盯住对方看了好一会儿。这种沉默是感情无处可以爆发的表现。
接着,他使劲地摇他,将他拉过来,紧紧抱在怀里。他请吉里雅特走进布拉韦的低矮的客厅里。他用脚后跟踢开一直半开着的门,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或者可以说是倒在那上面。那把椅子在一张被月光照亮的大桌子旁边,月亮从桌子上照出的反光隐隐约约地将吉里雅特的脸映成白色。他的嗓音里又有大笑声又有哭泣声,他大声说道:
“啊!我的儿子!吹风笛的人!吉里雅特!我完全知道就是你!妙呀,小帆船!把经过讲给我听。这么说,你上那儿去了!换了一百年以前,别人会把你活活烧死。这是魔法。一颗螺钉也没有少。我已经全看过了,全认出来了,全摸过了。我猜明轮都在那两个罩子里。你终于在这儿!我刚刚在你的小屋找过你,我敲了钟。我四处寻找你。我对自己说:他在哪儿呀,我要吃掉他!应该承认发生了一些了不起的事情。那个大家伙从多佛尔礁回来了。它把我的生命带回来了。老天!你是一位天使。对,对,对,这是我的机器。没有人会相信这件事。他们来看吧,他们会说:‘这不可能。’全在那儿,怎么,全在那儿!没有缺一根蛇形管。没有缺一枚钉子。取水管连动也没有动。毫无损坏,真令人难以相信。只要加一点油就行了。可是你是怎么做成功的呢?想不到‘杜兰德号’又要航行了!明轮轴好像是一个首饰匠拆开的①。请你用名誉保证我没有发疯吧。”
他站了起来,深深呼吸了一下,又说下去:
“你向我保证这些都是事实。简直是一次革命!我掐自己的肉,我感觉到我没有在做梦。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孩子,你是上帝。我的儿子呀!你为我找回了我的可怜的机器!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是在危机四伏的礁石当中!我一生中看见过许多非常好笑的事,我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像眼前的这件事。我以前看见的巴黎人都是撒旦。我敢说他们干不了这个。这比攻打巴士底狱更不简单。我曾经见过加乌乔人②在潘帕斯草原③耕翻。他们用一根有一处弯曲的树枝当犁,用一捆拿一根皮带拉着的有刺的矮树当耙。他们又用它们收获像榛子一样大小的麦粒。和你相比,他们干的可说是毫无价值。你创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