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川有些意外,他对于任凌的师父知之甚少,也从未听说过于任凌师承何处、这云石之上的阵法有何等复杂,他身为阵修,自然更有感触。他原本以为这阵法已经无人能动,却未想到于任凌的师父竟有这般能耐。然而,有这般本事的阵修大能,为何他从未听人提起过?若是这位大能能够在修真界崭露头角,想必阵修也不会被人如此看清。
然而眼下这要紧关头,却容不得步惊川多问。
另一边,陆连峡听到于任凌所言,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将自己身上左右拍了拍,拂去不存在的灰尘,道:“事不宜迟,现在便走罢。”
那请帖上虽然没有云石的印记,却能够轻而易举地破开云石的阵法,令得众人进入到其中。
步惊川瞪大了眼,本想借机多问几句,谁知孔焕却比他更沉不住气。
视线所及之处再无外人后,孔焕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师父竟是这么大能耐,能够直接破开太云门的门禁?”
于任凌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道:“此事我不指望宗门中的长老允许陆前辈上山,于是径直去寻了我师父。师父祖上乃是发现这云石之人,云石上的阵法便是由他们一脉相承,自然也放得人进这太云门。”
步惊川不由得有些担忧,“可你这样擅自放人上来,若是太云门日后想要追责……”
于任凌摇了摇头,“此事的前因后果,我也与师父说过。家师只道:‘若你觉得你所做是对的,那便继续做下去。’,得知此事后,他也是二话不说,将那请帖交予我。”
一旁的孔焕却不知为何忧心忡忡,“可以你的身份卷入此事,日后……”
于任凌摇了摇头,“还是眼前的事重要。再说,知晓此事的,也没多少人,自不会轻易败露。”
步惊川不清楚这二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迷,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多问,于是转移话题道:“不知陆前辈有何打算?”
众人将目光移到了陆连峡身上。陆连峡在众人的视线中摇了摇头,“……我也未有什么打算……先让我,见见他罢。”
陆连峡没有指名道姓,然而在场众人都明白他说的是谁。
于任凌略一犹豫,道:“那我先带前辈去看看陆道友罢,稍后再为您安排住所。”
路上气氛有些沉重,众人沉默着,就连往日里话最多的孔焕,也在这时安静了下来。他们顾忌着陆连峡的心情,也不敢交谈,只默默地加快了步子。
众人皆有修为傍身,这点路途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几人不费吹灰之力,极快地赶到了那间陆征生前曾经待过的小屋。
于任凌一边开门,一边轻声道:“走进去后的左边,便是床。陆道友……便安置在那床上。”
陆连峡略一点头,独自走了进去。他神色淡淡,无甚波澜。
白发人送黑发人,陆连峡心中,恐怕也是不好受的。更别提,在不久前,灵溪宗失去了另外六位弟子。陆连峡身为陆征的师父与灵溪宗的掌门,难处恐怕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多。
他的步伐有些蹒跚,背也有些佝偻,仿佛方才那能够风驰电掣赶路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痛失爱徒的打击,令得他原本就苍老的外表更添了几分沧桑,那股原本属于修士的精气神此刻也散得干净。他就如凡世间那些普通的老人,垂垂老矣,茕茕孑立,孤身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局。
几人只在院中站着,并没有同陆连峡一同进去,为这师徒二人留一点最后的时间。
步惊川望向陆连峡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酸。
他想起了步维行。
步维行和陆连峡……二人其实相差无几。二人皆是天资平平之辈,步维行不惑之年方才结丹,陆连峡却是待到耄耋之年,才勉强结丹。他们身后同样都守着一个小小的宗门,宗门不受重视,也不被外人放在眼里,弟子多是与他们一般天赋平平之辈,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宗门,却倾注了他们的毕生心血。
若是眼前这个是步维行,屋中的陆征也是长衍宗随意一人,想必也是同样的画面。
步惊川几乎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他不知道若是屋中躺着的,是长衍宗任何一个弟子,他又该要如何。
屋中传来老道人压抑痛苦的哭喊。
众人黯然伤神,静立在原地,默默等候。
修道之人,虽是见惯生死,然而至亲离去,总归会感受到悲痛。修道乃是修心,修心却绝非断情绝爱,更不是失去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