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历安和十九年,隆冬。
满地落雪层层覆盖,将轮椅滚过的痕迹浅浅掩埋住,但是不难看出那道痕迹是从南薰门外一路蜿蜒到刑场的。
刑场外,南熏门阁楼上有个小房间,平日里是城门守夜将士轮班居住的地方,除了一张硬板床,三两个空酒坛,别无他物。
“咳咳咳咳……”
几声羸弱的咳嗽后,一只如皓雪般苍白的手捂在唇间,遮住半张容颜。
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羸弱男子,只能依稀从侧面辩认形削骨瘦的模样。
因为宽大袖袍滑落而露出的手臂,比檐上白雪还要再白上几分,淡青色的血管清晰覆盖在修长骨节之上。
一看便不是守夜士兵的糙手,而是属于某个天潢贵胄。
守在轮椅旁的小内官见他咳嗽,三两步挪到窗前:“高楼风大,奴才帮您把窗子关上。”
江怀砚平复下因为咳嗽剧烈起伏的胸膛,平静出声:“圣上宣我至此,是为了让我亲眼看着父兄被屠戮。”
满门问斩这种极致残忍的话,从江怀砚口中说出却毫无情绪:“把窗关了,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内官伸向窗户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今天确实是江家满门抄斩的日子,而江怀砚,也确实不在三族待斩的名单内。
只因他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江……长平侯夫人,您该清楚圣上的意思,您已经不是从前的江公子了。”
小内官收回关上窗户的手,反手一推,将窗户推得更大。
窗外凛冽的风雪几乎在瞬间灌进来,将江怀砚一张脸吹得惨白,咳嗽声越发激烈。
不得不承认,江怀砚真是生的一副极好的样貌,虽是男子,却连大雍那些国色天香的公主们都不能望其项背,及不上他一丝骨相。
怪不得可以以男子之身嫁入长平侯府,还躲过了灭族之灾。
即使江家满门皆灭,他依旧是长平侯夫人。
“您要看就看得清楚吧,圣上想要您做的事,您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做得好,或许圣上能大发慈悲,让您去收敛三族尸骨呢?”
小内官颇有些阴阳怪气。
毕竟在他眼前的人从前是位高权重的江丞相次子,如今不过只是一个要终于依靠轮椅的残废。
即使是有着长平侯夫人的封号,可如今这长平侯府也岌岌可危。
一个残废,一个羸弱少年,也值得他陪在这没有炭火的阁楼上吹冷风?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