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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人死账消（第1页）

身处隔壁的张宇宁听得真切，先是一连串噗噗噗的声音，然后是重物落地的砰的一声，继而是汽车被震动发出的凄厉警报声。

张宇宁探头张望，她第一反应是谁向楼下扔东西了，还挺重的一个东西，真没公德心，砸着人咋办，这事儿不报警都不行。

她什么都看不见，嘉禾小区树木繁茂，楼下是郁郁葱葱的洋槐树，遮住了路灯的光辉，再加上每层住户的遮阳棚，视线全被遮挡，当人群越聚越多，张宇宁意识到掉下去的可能不是东西，而是人，住在这栋楼上的人。

这年头大家压力都大，大到一定程度，就只能用跳楼来解压了，张宇宁还记得有一年世界杯，嘉禾小区就有一个男的跳楼了，据说是赌球欠了几千万，唉，真不知道赌球有什么好玩的，最终搞到家破人亡。

救护车和警车的警报声和警灯闪烁的颜色是有区别的，看楼下的状况，警车救护车都到场了，忙乎了好一阵才慢慢安静下来。

张宇宁不爱凑热闹，这时候才趿拉着拖鞋下楼丢垃圾，顺便走到跳楼现场看了一眼，汽车顶棚都被砸瘪了，想必自杀者凶多吉少。她溜溜达达回来，刚进电梯，就看到隔壁大姐拎着两只活鸡风风火火跑过来，赶忙按住电梯门开门键，大姐进了电梯说了声谢谢。

两只鸡在挣扎，电梯里一股家禽的味道，大姐解释说这是托人从乡下买的散养母鸡，比养鸡场的速生鸡有营养，还挺贵的。

“我家儿子马上中考，炖鸡汤给他补补。”大姐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宇宁说杜子涵成绩挺好的，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

“他平时还行，就是偶尔粗心，丢三落四的。”大姐对儿子的成绩还是颇为骄傲的。

“男孩子嘛，粗心是正常的。”张宇宁希望电梯快点上升，赶紧结束尬聊。

终于到了自家楼层，张宇宁见大姐手忙脚乱找不到钥匙，便帮她拎着两只鸡，大姐翻出钥匙开了门，张宇宁拎着鸡进来，这是她第一次进邻居家，装修风格简约不简单，彰显着主人的审美和经济实力。

大姐换上拖鞋，喊了声杜子涵，没有得到回应，儿子房间的门敞开着，窗子门户大开，一股凉风吹进来，大姐预感到不妙，跑进儿子房间，看到了桌上的遗书，拿起来瞄了一眼，发疯一般到处找儿子，主卧，洗手间，厨房，大衣柜床底下也看了，边找边说杜子涵你赶快出来别吓唬妈妈，声音都在颤抖。

张宇宁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什么都不敢说。

大姐终于走向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应该看到了楼下被砸瘪的汽车，她后退两步，双手薅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哀嚎起来。

这是张宇宁这辈子听过最绝望最无助最撕心裂肺的呐喊。

大姐哭嚎了几声，突然停下来，一言不发往窗台上爬，张宇宁飞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把大姐拽住，得亏她年轻，力气大，否则很难挽留一个真心赴死的人。

“我看见救护车拉走的应该正在抢救你要是死了杜子涵醒过来就没妈妈了！”张宇宁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大姐不再寻死觅活，当着张宇宁的面翻箱倒柜，拿出藏在大衣柜夹层里的银行卡和一摞现金，还有一些金首饰也揣进兜里，风风火火往外走，鞋都忘了穿。

还是张宇宁帮大姐拿了房门钥匙，提溜着两只鞋，至于那两只乡下来的走地鸡，谁还顾得上。

杜子涵是被救护车就近拉到二院来抢救的，张宇宁的妈妈在这里工作，所以她熟门熟路，找到急诊科的当值医生询问，医生说刚收了一个跳楼的孩子，正在抢救。

那就是还有希望了，大姐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终于恢复了部分理智，想给丈夫打电话，这才发现手机忘在家里了，张宇宁把自已的手机借给她联系家人，杜子涵的爸爸最先赶到，亲戚们陆续也到了，一个个默默无言，等待着最终判决。

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来让家属签字，杜子涵的爸爸独自去沟通，不停地点着头，张宇宁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医生表示尽力抢救，但是家属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宇宁不知道自已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枯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动作，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突然变得不好了。

满床的零食失去了魅力，张宇宁将它们统统扫到了地上。

第二天妈妈下夜班回来，告诉女儿杜子涵被救回来了，孩子体重不足百斤，下坠的过程中被七八九层的雨棚延缓了速度，又被洋槐树的枝叶挡了一下，最终落在薄薄的车顶棚上吸收了能量，这才保住一条命。

光是听这个过程都觉得疼。

妈妈又说，这孩子虽然没死，但严重骨折，内脏也有损伤，最主要的是脑部受到重创，现在处于植物人状态。

“植物人苏醒的几率是极低的，就算醒过来，智力也会大幅度退后，和三五岁的孩子没啥区别。”无需时间验证，妈妈就可以预测杜子涵的最终结局。

什么北大清华，出国留学，光宗耀祖，传宗接代，统统成了泡影，只有病榻上的痴儿，吃喝拉撒，年复一年。

张宇宁觉得嗓子眼有一口气憋着，她下楼透气，今天的天很蓝，鸟儿在树梢鸣叫，一只小白猫在冬青丛中探头探脑，张宇宁认识这只猫，在小区里流浪有一段时间了。

小白猫走出灌木丛，尾巴后面紧跟着一只陌生的小黑猫，一白一黑两只猫在花园凉亭外的阳光下撒欢打滚，追逐嬉戏。

一幕奇景出现了，两只芦花鸡溜溜达达加入了游戏的队伍，在小猫们身旁悠闲地啄食着地上的草籽，张宇宁记得这两位本是隔壁大姐买给杜子涵煲汤的食材，没想到人类的灾难，却成就了动物的自由。

……

韩霓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已脸色蜡黄且消瘦，与光洁明亮的卫浴设施形成鲜明的对比。

回到餐桌旁，韩霓按着计算器算账。当初孟庆元先帮韩霓把剩余贷款还清，然后以房子总价的七成从银行抵押借款一百万投资生意，又给韩霓贷款买了辆高配的宝马三系，这一通骚操作下来，等于韩霓自带干粮贴钱又贴人，正应了那句话，你图人家的利息，人家图你的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