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德上前两步喜道:“免礼免礼,今天师师竟有兴致参加酒会,实在是第一次,来来,坐朕的身边。”他还以为是李师师终于想通了,开始亲近自己,哪想到李师师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
其实李师师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来到这酒会。昨夜她回到家中时已近五更,一夜无眠,白天想补觉。又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昨夜得到秦阳的承诺,阿黎族的担子算是卸下了。但李家呢?眼看李政德步步紧逼,最迟几个月内必会上门提亲。到时又如何能拒绝?但要离开开封,一来李家家大业大谈何容易,二来随阿黎族出塞的计划已取消,天下虽大,李家又能去哪里?难道真要去淮南投靠秦阳?
唉,秦阳,秦阳,这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少年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昨天一日一夜的经历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她原本是高傲的凤凰,习惯了别人的仰望与敬重。但与这神奇的少年一比,顿时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论武功固然远远不及他,论声望论地位论智谋魄力更是天渊之别。
可能是因为不服气,或者是感激,或者是疑惑,不知怎的,她整天心里都晃着这个神奇的少年英雄王的影子,一时想到秦阳入了皇城寻找秘宝,不知是否会遇到危险;一时又在想着万一举家迁到了淮南。又该如何在秦阳面前自处;一是又想他是否真的肯收留阿黎族和自己一家?还是只是随便说说?
从早上到下午,她思绪混乱,食不知味,直到傍晚时福公公来告知晚宴的事。她才回过神来。按往常,对这样无聊的宴会她自然理都不理,但一想到秦阳可能会出席。她便坐立不安。
他曾帮助过自己,那今晚他去寻秘宝。自己理应帮忙……对,我应该去帮忙。
李师师给自己找着各种借口。便鬼使神差地抱着琵琶来了……
此刻她见李政德一脸欣喜,心里只有说不出的厌恶,她退后两步步,欠身道:“圣上,师师今日来,是因为又创作了一曲新曲儿,想来倒是与夏夜应景,便来试奏一二。”
众人一听,无不精神大振,借着酒兴拼命鼓起掌,李政德心中不悦,但见群情汹涌,便拂袖坐回龙座。
流珠递来琵琶,李师师接过,斜抱着在怀中,朝四面轻轻拜了拜。全场立时静了下来。
李师师纤纤玉指扫动琴弦,清朗而带着忧伤的旋律流淌而出,如淡蓝色的夏风吹过。
朱唇皓齿轻启间,她那动听的声音便在寂寂空气中回荡起来:
“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相应妙舞清歌夜,又还对、秋色嗟咨。”
唱到这里,她披落纤腰上的青丝随夜风萦系飞扬,翦翦双瞳蓦然回眸,望了秦阳一眼。
秦阳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两人四目相交,如同平静的湖面落下一枚石头,溅起无数的水花,涟漪圈圈,波光荡漾。
琵琶声婉转而伤感,李师师收回目光,玉指挥动,最后一句歌词轻唱而出:
“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全场一片寂静,人人都沉醉中李师师那美妙至极又忧伤至极的旋律中,一时忘记了鼓掌。
秦阳满心惆怅,忽然想到一首宋词,便随口轻轻念了出来:“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的声音极小,但李师师功力深厚,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娇躯剧震,喃喃地重复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写得太好了,世上竟有如此动人的句子。”
自己遍阅群书也从未听过,难道是眼前这位神奇的太阳王所创作?
她芳心大动,闪着光芒的双眸不由自主便落在秦阳身上。
李师师乃是全场焦diǎn,她一出声顿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人人交头接耳,都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秦阳。
秦阳满身冷汗暗叫糟糕,“墨堤”是个醉心武学之人,于诗词歌赋所知有限,自己一时忘形竟念出了前世熟记的宋词,怕会被有心人猜疑。
果然他旁边的一名文臣便转过头惊叹问道:“这词写得甚妙,不知是否墨副统领所作?”
秦阳应变极快,马上胡扯答道:“这是我在江湖游历时无意中听路人吟起,因为我小师妹颇为喜欢,我便记了下来。”
一句话便堵死了后面所有的问话。那文臣摇头晃脑叹道:“可惜,可惜。如能寻得此人,可谓国之栋梁。”
秦阳耸耸肩:“我都没见过那人的面。不知我师妹当时有没有看到?”
红玉哼了声,不高兴地捏了捏哥哥的手,这才小声回了句:“没看到。不许你看那狐狸精。”说罢伸出右手挡住了李师师的方向。
秦阳知道她定是看到李师师望自己,吃起醋来了,便苦笑道:“好好,不看不看,我只看我家小师妹。”
群臣见秦阳一副英雄气短的惧内样子,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秦阳飞快在红玉手中写个了“走”字,红玉立时半真半假地跺跺脚。羞恼道:“尽爱胡说,不理你了。”说罢跑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