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少听令尊严谨治校的事。可是,不知你们李家不在潮州地面生活,何故也来到了香港?”
李嘉诚的神情顿时变得黯然。他把日本军队如何进犯潮州,家父如何不情愿为日本人做事,最后不得不放弃教学,毅然携家辗转来到香港谋生的经历,都详细说给茶楼的老板听。老板听了,不禁从心里同情起李嘉诚一家。想了想再加询问:“这么说,当年在澄海办学的李老师,如今也在香港了?他可在这里教书?”
李嘉诚凄然落泪说:“家父来香港前就已染患了肺病,去年冬天已经去世了。所以我才……”茶楼老板听到这里,当即拍板决定留下李嘉诚在他茶楼里当伙计,并对他说:“如果你不嫌我的茶楼薪水少,索性就留在这里给我当帮手吧。如你能在这儿好好做事,至少可以贴补家用。”
李嘉诚急忙躬身致谢,暗自庆幸自己在经过多次求职失败后命运终于对他露出了笑脸。老板又说:“只是你在茶楼做事,千万要做到‘二勤一少’才行。一是要手勤,二是要脚勤,三是要你没用的废话切勿多说。你如在我这儿做事,首先是客人第一,如果得罪了客人,那么一切就无从说起了。你可听懂了我的意思?”
“当然听懂了,我会照你说的去做的,放心吧,老板。”李嘉诚赶紧说。他早已看惯世态炎凉,知道如能在西营盘这家大茶楼里当一个跑堂的伙计,已是天大的荣幸。一个月来他在九龙和香港岛往返奔来跑去数百次,进过的大小店铺更是无法计数,然而他一个初来香港不久的穷孩子,若想跻身在这都市的任何一家商铺,简直比登天还难。有时他刚进一家铺面,尚未开口求情,就遭到老板的无情冷面。有人甚至把他斥为上海瘪三,满口脏话地把他轰出门来。
“阿诚,你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呢?”当他到处碰壁的时候,都会想起母亲的话,“我就不明白,你舅舅既然几次劝你到他的中南表店去,可你为什么却要自己到处求人呢?莫非中南表店不能挣一碗饭吃吗?”
李嘉诚总是笑着对庄碧琴说:“不是,娘,我是想自己找找看,咱给舅舅一家添的麻烦太多了呀。”
李嘉诚是个天性厚道,做事有分寸的孩子。尽管他在舅舅眼中还是一个孩子,但他早熟懂事。庄静庵确实几次对他说过:“阿诚,既然你不想继续读书了,索性就到我店里当帮手好了。要知道在香港这地方,把钟表这行弄好了,也可以终身受用的。”可是,李嘉诚却没有接受舅舅的善意。他也曾经想过去舅舅的中南表店当学徒,他更知道舅舅当年从老家一步步走到今天,肯定有许多他可以学到的经商经验的。然而李嘉诚不想马上进舅舅的中南表店,是因为他们一家从潮州投奔香港,已给舅舅一家添了许多麻烦。虽然彼此是至亲,但李嘉诚也不希望再因自己的就业依赖庄静庵。正因他从小就有靠自己成就事业的初衷,所以他总想自己到社会闯一闯。李嘉诚不相信自己找不到一个谋生的职业。就这样他在父亲死后不久,暗暗发誓一定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下,如今他终于找到了春茗茶楼。
“阿诚,春茗茶楼可不是普通的茶肆,那可是高人贵客们常来常往的地方。”庄碧琴当晚听说儿子在经过半年的奔波求职后终于找到一个如意的饭碗,高兴得快要落泪了。毕竟是孩子自己寻到的,没有让她哥哥操心。就在几天以前,庄静庵还过来对妹妹说:“如果阿诚实在不想到我店里学修表,我求求朋友,也可以给他找只饭碗的,我不明白,阿诚他究竟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呢?”当时,庄碧琴对兄长欲言又止。她当然希望哥哥能给儿子寻找一个体面的职业,可她又知道儿子早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依靠舅舅的力量谋职。
这天傍晚,庄碧琴给李嘉诚下厨烧了只荷包蛋,作为初次成功的嘉奖。李嘉诚哪里肯吃。他明白母亲的苦心,更知道家中一只蛋也是很珍贵的,他非让母亲吃下蛋才行。庄碧琴也不肯吃,又推给了小弟,最后小弟和小妹两人享用了这只荷包蛋。李嘉诚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小小的谋职成功带给他和家人的喜悦,在他心底留下了温馨甜美的印象。
就这样,李嘉诚开始了自己的独立谋生生涯。如果仅仅从养家糊口的角度考虑,在春茗楼当一个伙计正为他之所求。他感到舒心的是老板是潮州乡人,老板娘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而这里每天出入的都是一些香港名人大亨,这些腰缠万贯的茶客们中有许多广东人,花起钱来可称得上是挥金如土,有时候李嘉诚在茶楼得到的小费也够他全家活几天的了,再加上这里较为优厚的薪水,还有老板娘逢年过节给伙计们的加薪,好一阵子贫困的李家好象忽然苦尽甘来,生计再也不必忧愁了。可是,每当下午时分,茶客稀少的时候,李嘉诚就会躲在楼下的角落,从怀里掏出父亲生前留给他的一册《千家诗》,悄悄地看着。他知道即便春茗茶楼再好,这里也不可能是他的人生终点。李云经曾经告诉过他:“阿诚,到什么时候你都不要忘记,咱们潮州李家可是读书的人家。尽管如今是战乱年月,咱们逃到香港你不能再读书了,可我要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还是想让你进学堂的。”
14、替舅父做事,进入钟表行
春茗茶楼门外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
香港狭窄的街道上不仅有人力车,还有在潮州极为鲜见的小汽车。尤其是那些趾高气扬的英国人,混杂在穿灰布服饰的中国人中间,十分显眼。李嘉诚在紧张忙碌过后有时会陷入思索,他已经没有了最初找到谋生出路的喜悦,开始为自己的前程感到苦恼。特别是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叮嘱,回忆起少儿时在潮州面线巷那飘着桂花香的小院,以及爷爷留给爸爸和家人那间书房,都让李嘉诚感到茫然。
有一天,李嘉诚呆呆坐在天边斜阳的余辉下,脑际里浮现的竟是不久前在这茶楼一个雅座里的场景。那天,他到雅座招呼一位衣着古朴的老顾客。尽管香港到处都是西装革履的人,可在茶楼里也时常遇上一些复古派的广东客人。而李嘉诚负责上茶的这位老人,还是一位盲人。不过李嘉诚自进入春茗茶楼以来,知道只要是客人,都要一视同仁。即便落魄的茶客他也绝不轻视。也许正因李嘉诚待客的热情和周到,那位一直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吃茶的老者,忽然拉住了李嘉诚的手,开口说话了:“伢仔,我什么也不要你的,就想给你看看面相,如何?”
“给我相面?”李嘉诚在茶楼打工半年有余,每日都是早来晚归,勤勤恳恳地礼貌待客,已经赢得老板和客人的一致称许。也是在这半年里,李嘉诚在春茗茶楼见识过世间的各种人物,无论是来自上流社会的大贾巨亨,还是住在香港“笼屋”中的苦力,李嘉诚都陪着笑脸迎来送往,可是,他从没有在茶楼里遇上会相面的“星命术士”。李嘉诚哪敢在茶楼开业的时间与客人闲聊,于是他慌忙谢绝说:“不敢不敢,这位大爷,我可是个跑堂的小伙计,怎么敢劳驾老先生看相呢?再说,万一让老板见了,岂不要炒我的鱿鱼吗?”
“伢仔,你莫要慌嘛。我是不要你相面钱的哦!你们老板那里,我会说话的,谅他也不敢不给我的面子。”这位盲眼老人固执地拉住李嘉诚的手,认真地说道,“你也许不知我是谁,告诉你,能让我看相的人,在香港可是凤毛麟角呢!今天你遇上我,也就是你的造化了!”
此前,李嘉诚在香港的黄大仙、大笪地和北角等地,都曾见过地摊前的街头相士。可是李嘉诚从不相信这些占卜者报出的吉凶信息。他甚至认为如果蹲在地摊前的江湖算士们真能占卜人的吉凶祸福,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未卜先知自己的前程呢?如今这位老者非要给自己看相,李嘉诚想一个眼睛都看不见的人,又怎么能给他看面相呢?
李嘉诚是个性格温顺的人,凡事他都不想拗着他人,见老人对他如此认真,索性就任其摆布好了。他任由老人闭着眼,用两只干枯的手,在他脸上左右抚摸起来。不料老人的手刚在他的前额摸过,就惊叫了一声:“伢仔,你可不得了啦呀!我的天,原来你是个大命之人啊。乃是上天水星转世。如今你的天庭虽然饱满,可是,仍然不到发迹之时,所以你如今困在水中不得施展呀。”
李嘉诚吓了一跳,他听不懂老者的一番话,只是怔怔地呆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老人继续抚摸李嘉诚的鼻子,眉骨、口唇、两耳和下巴,依次反复,摸了再摸。老人口中念念有词,继续惊讶地呼叫说:“在当今香港,我从没有遇上像你这样的大贵之人。我敢断定,只要你跳出眼前的困境,将来肯定一片光明。只是为这眼前的困厄之运,你至少还要苦苦挣扎几年光景呢。伢仔,你现在是一条巨龙困陷在水中啊,迟早有一天我相信你会发迹的!”
老人的话,李嘉诚虽然将信将疑,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更加困惑。他不明白自己的前程究竟在哪里?随着在春茗茶楼跑堂的时间越久,越让李嘉诚感到庸庸碌碌和无所作为。虽然茶楼的生意越好自己能拿到的小费越多,然而让他发愁的是,莫非自己将来就这样在茶楼里奔跑一辈子吗?眼前尽管可以维持家中的温饱,然而这种日子越过得平安,越在悄悄远离父亲生前对他的要求,这让李嘉诚心中非常不安。
李嘉诚的床头放着一本诗集,那是李云经在世时亲笔抄写的一些前人的诗章,这本沾有父亲墨迹的小本子一直跟着李嘉诚从潮州经澄海再到了香港。如今只要他有时间,就会翻开那泛黄的纸页,默读父亲记在上面的诗句,鞭策和激励自己即使身处困境也不能忘记诗礼传家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