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爱的兄弟 <;4>;
古蒙儿人留在高原上,心却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时刻都在想着继续行走,继续寻找她想寻找的东西。在肖沐天宿舍,她把行囊从窗户里丢出来,接着人也从窗户里翻了出来,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她拾起行囊迅速离开。她顺着护山墙体往峭壁边摸,摸近了,突然站住,慢慢回头,她看到郝大地高高地骑在电视接收锅上,居高临下坏笑着看她,像看一只兔子。
古蒙儿往前也不是,回头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那里。郝大地索性放下胳膊,在接收锅上坐舒坦,一本正经地看古蒙儿。
古蒙儿被郝大地看生气了,一耸肩上的行囊,继续往前走。郝大地“哎”地叫了一声,古蒙儿不理他,继续往前走。郝大地再叫,古蒙儿还是不理。古蒙儿走到峭壁边,把行囊丢下峭壁,人正欲下去,吓了一跳,往回一缩。九毛九从峭壁下探出脑袋,殷勤地看着古蒙儿。古蒙儿气坏了,她冲九毛九嚷:“我又不是豹子,又没落进冰窟窿里,你老跟着我干吗?”
郝大地嘎嘎地笑,笑得差点儿没从接收锅上掉下来。他笑完后,人还是下来了,手里操着扳手,一脸油污,歪歪斜斜地走到古蒙儿身边说:“博古拉有句名言,不听老兵言,吃亏在眼前。这个老兵,前面加个姓氏,郝,说的就是本人。”
古蒙儿不理那一套。郝大地笑着叫:“九毛九,去,把包弄上来。”九毛九一扭身,敏捷地下了峭壁,古蒙儿绝望了,她要下去,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让她可怕的九毛九,她热烈地望着郝大地,她希望他能够放她走。
郝大地当然看明白了,可是他怎么可能放她走呢?这是规定,他不会违反的,肖沐天为了救她,已经违反了一次,如果再私自放她离开,肖沐天真的有嘴说不清了。
九毛九把古蒙儿的行囊拖上峭壁,交给古蒙儿。古蒙儿恨恨地瞪九毛九,“死心眼儿,跟狼似的。”
郝大地问了一句:“看出来了?”古蒙儿不解,郝大地又说,“不是跟狼似的,九毛九就是狼。”
古蒙儿不想理会痞里痞气的郝大地,还瞪九毛九,瞪了两眼觉得不对劲儿,再看郝大地,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从九毛九身边跳开,紧张地看郝大地,再紧张地看九毛九。
郝大地喊:“九毛九,抬腿。”九毛九老实巴交,把腿高高地抬起,让古蒙儿看。
郝大地说:“没让你看生殖器。看见悬趾没?悬趾,大的那一个,就是你的脚拇指。狗让人折腾了几万年,悬趾早退化了,狼不能退化,得在崎岖的地面上飞跑着猎食,要不就得饿死。”
古蒙儿一脸困惑,九毛九叫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狼叫,她还是不相信九毛九是只狼。
九毛九以前是只灰狼,狗的祖宗,它妈让那边的兵给打死了,它那时出生不久,比猫大不了一圈,走路还摇晃。郝大地前任的前任的前任连长半道上碰见,抱了回来。整整半年,哨所里连病号都舍不得动奶粉,全让给它了,它是连里的老佛爷,现在还喝奶粉呢。
古蒙儿撇下郝大地和九毛九,匆匆往回走,这回她信了,九毛九确实是只狼,一个郝大地,一只狼,她不是他和它的对手,还是乖乖地回肖沐天的宿舍里待着吧。
郝大地把古蒙儿的行囊替她送进肖沐天的宿舍,两个人出门坐在台阶一边看营区,一边交谈,古蒙儿问肖沐天情况怎么样,他算什么学生?不光作业没做好吧?她也搞不清楚,她在内心深处是担心他的,也很不希望因为她,他才被处罚的。
郝大地无所谓地说:“他是没按老师规定的做,老师那儿通不过。”其实肖沐天只是属于一道题有无数解法,他做了其中的一种,老师没看懂而已,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却被事态的发生弄得越来越复杂,他也不知道这次和肖沐天一块儿下山等待的是什么样的检查。
郝大地嘻嘻地笑起来了,好像下山检讨与他无关。古蒙儿有些看不懂这些官兵的生活,有时候她觉得郝大地满身都是痞子气,与军队的作风格格不入,有时候她又觉得他们才是真实的军人,究竟哪一种感觉是真实的,她自己都迷糊了。
黄昏时分,古蒙儿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台上,窗外的拐角处站着肖沐天和郝大地,两个人在说话。肖沐天显得平静,郝大地显得激动,古蒙儿悄悄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两人在争论一件事,互不相让,郝大地要走,肖沐天赶上去,一把拽住郝大地,郝大地想挣脱,肖沐天一把锁得郝大地无从挣扎,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肖沐天松开郝大地,一字一顿地说:“不要缠着她,离她远远的。”然后不看郝大地,转身离开了,身后传来郝大地的声音:“当了两年哨所主官,不至于端起来吧,我和她的事,缠不缠的,在我和她,谁也管不着,包括你。”
这回是郝大地先走了,肖沐天站在那儿看着郝大地的背影,人很无奈。
古蒙儿偷听了这一切,她没想到肖沐天和郝大地这样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居然会喜欢同一个姑娘,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古蒙儿又一次陷入了困惑之中。 。。
第二章 亲爱的兄弟 <;5>;
第二天黎明,狂风大作,博古拉哨所的哨兵站在营区门口,被狂风吹得站立不住,他大衣外的腰间系着一根被包绳,绳子的一头紧紧拴在石柱上,这个样子,他才可以站得稳一些,他的头顶,一面红色的国旗在大风中哗啦啦狂响,向所有人宣告着,变天了,随时可能有大雪降下来。
在哨所操场,巡逻队冒风站立在朔风中,肖沐天和安志民站立在队列前,哨兵们情绪复杂,陈川和几名班长的眼眶是红的。肖沐天收回视线,朝天上望去,有细碎的雪粒子落下来,大雪很快要到了,这天说变马上就会变的。
安志民恋恋不舍地拍了拍九毛九和老军马雪花,松开它们,九毛九和雪花走到肖沐天身边。
郝大地和古蒙儿站在队列的一旁,郝大地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古蒙儿傲慢地扬起下颌。安志民看着他们想说什么,最终忍着没说出来。
肖沐天看懂安志民脸上的神色,他很小声地说:“志民,不用说了。”说完,恢复音调,冲着安志民说,“安连长,我有一个请求,我想看着同志们走出营区,上线巡逻。”
安志民嘴唇嚅动了一下,心里酸酸的,眼角也湿了。官兵们情绪也激动起来,一班长带头喊:“安连长,我们送连长!”
陈川喊:“我们要送连长!”
陶焕也喊:“让我们送连长!”操场上响起官兵们的一片请求声。肖沐天不说话,在狂风中坚定地看着安志民。安志民腮帮子抽动了一下,大声吼道:“都别嚷了!”
安志民命令全体立正,挺起胸脯,向肖沐天敬礼,请肖沐天保重,肖沐天向哨所的官兵们还礼。
肖沐天后撤一步,让身边的九毛九和雪花成为官兵们的视角中心,全哨所官兵们向九毛九和雪花敬礼,九毛九慢慢地一撑后腿,由坐姿改为站姿,头颅高昂,目光中满是庄严。巡逻队出发了,他们迈着坚定的脚步,走向营区大门。肖沐天目送巡逻队,看着他们走出营区,消失在远处。
古蒙儿看郝大地,发现郝大地早把脑袋转向一边,看远处荒凉的冷山,古蒙儿看不见郝大地的脸,可她明白他此刻内心一定很难过,一定波涛汹涌着。
肖沐天朝红旗看了一眼,他牵着老军马雪花,带头走向营区大门口,他没有回头,九毛九回头看了郝大地一眼,紧紧跟上肖沐天。郝大地从地上拿起古蒙儿的行囊,背上肩,转身跟了上去。古蒙儿也跟上去,她没穿那件大衣,穿着自己洗干净的登山装,大衣被郝大地抱在怀里。
雪飘出了形状,渐大了,洇湿了红旗。天是越来越阴,风小了许多,雪飘得不疾不徐,十分好看。九毛九跑到前面去了,肖沐天牵着雪花跟在它后面,再后面,是并排走着的郝大地和古蒙儿。古蒙儿大口喘着气,她实在累极了,想休息,郝大地拿话抵她,“你说九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