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倒了茶,我就退到一边,想着怎么才能到胤禩府上去。孟琳是胤禛向太后要去的,要找老太太重新分配也不太可能,总不能让老太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而且这已是太后的意思,要改变那是只能皇上下旨了。想到要去求那个害死晨风的人,心中就涌上一股难以克制的愤慨,握紧的拳头一阵轻颤。但那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我现在连回家见父母都不行,更不要说进宫见康熙了。
想得正出神,忽听胤禛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微微一惊,慌忙低着头道:“没……没想什么。”
“还说没有?”他已走到我面前,轻轻拉起我的手,掰开我紧握的指尖,低声道,“想什么生气的事了?”
我抽出手,退了一步,仍是垂着头,默不作声。我知道最可恨的是康熙,但就算他害胤禩只是顺应康熙的意思,我还是无法原谅他。
他轻叹了一声,“琳琳,你近日是怎么了?为何总是对我不理不睬?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想伪装,想揣摩着孟琳的心情与他周旋,但是始终做不到。每当我打算挤出一丝笑容的时候,总是想起他现在以及将来对胤禩做的那些事来,嘴角只是微微抽动,又恢复一脸木然。
“为什么?”他忽然用力抓住我双肩,大声道,“这是为什么?”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住了讥诮,淡淡道:“现在和从前不同,未必是现在的问题,也可能是从前错了。”
“你说什么?”他满眼震惊地看着我,手上因激动更加用力,“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我立刻意识到这话的语气和内容完全就是小陌一贯对他的风格,未免他疑心,只好赔礼道:“奴婢自中毒以后,时常神志不清,方才说错话了。”
他松开手,退了一步,身子微微一颤,“这些日子,你要么不和我说话,一说话就这样子,还三天两头说想回家,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说话也是怕说多错多,我也实在不知道孟琳往日是怎么对他说话的,甚至不知道是怎么称呼他和自称,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当下福了一礼,“四爷还有正事,奴婢先告退了。”不待他同意,我匆匆转身往门边逃去。
“陌儿,是你回来了吗?”他疑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脚下一顿,心中暗叫这下完了,还是被看出来。只这一停顿,他已追到我身前,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是你吗?”
逃不掉,那只能先发制人了。我试着酝酿了一下情绪,瞬间爆发出来,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叫道:“你那么想我姐姐回来吗?可是她已经死了,怎么回来?我是和从前不同了,因为我已经忍够了,你知不知道做别人的影子是什么感受?你总是把我当做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从前我还可以怀着幻想自欺欺人,想着总有一天可以打动你,让你对着我的时候,想到的就是我,而不是她,但是现在,我觉得一直以来是我太傻了,我不想再……”
“不要再说了。”他忽然将我拉进怀里,低声道,“别哭了,我知道,你是琳琳,你不是她。”
我止住哭,心下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是过去了。
他抱着我的手一紧,柔声笑道:“琳琳的好,我都记着。”
我怔了怔,他眼里的光愈渐炽热,面上冷硬的线条也变得柔和,缓缓俯下脸来。
第二关试探?我的心猛跳了起来,睁大了眼死盯着他,也许我应该闭上眼顺从一回,这一关也就过去了,但是当他冰凉的唇触到我双唇时,我却好似被一道惊雷炸醒,飞快地侧过脸去。
他一副意料之中的口吻,“你是想说,从前都是勉强的?”
我心里一慌,推开他退了一步,小声道:“我……现在不想。”
“算了,”他轻叹了一声,“你下去吧。”
我已无暇去分析他到底信没信我是孟琳,像逃什么似的逃离了书房,躲回自己的屋子里。
临近傍晚的时候,福晋和王嬷嬷来了,福晋说我余毒未清,应多休养,怕我和另外的丫鬟同住一起休息得不好,便令人将东边小院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王嬷嬷领着我去我的新居,还让人准备了热水让我沐浴。
这下是真要侍寝了?我客客气气地谢过王嬷嬷,打发她走,待水凉透,将心一横,脱了衣服跳进去。寒冬腊月泡在那冷水里,冻得我牙齿直打架,打喷嚏打得眼泪长流,我还怕这样病得不严重,未将身上的水擦干,裹了一件单衣,打开窗子吹了半个时辰的风。
到晚上胤禛来的时候,我已经发烧烧晕了脑子,只迷迷糊糊听见他说了一句,“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你大可不必这样糟蹋自己。”
此后他让我搬回了之前的屋子,借着这场大病,我又闹着想回家,他仍是不允,但是却心软了一点,接孟夫人来看了我一次。
转眼元宵到了,宫里有盛宴,他带着我进宫去。许久没见过这样多的人了,和当年我还在宫里为太后策划那场寿宴时一样,后宫妃嫔、皇子家眷都到了,不过,却也有许多的人再不复见。太子和大阿哥是不会来了,我到处找着胤禩的影子,却也未见着,心中微微一痛,因为那一只死鹰,康熙那样绝情地怒骂了他,还断绝父子关系,他当然是不会再来了。
夜深,晚宴临近尾声,我悄悄溜去舞台后面,换好登台的衣服,当气势恢宏的霓裳羽衣曲响起,我借着藤索从台上顶端打着转缓缓飞落,在涌动的水雾中轻舞穿行。
临近曲终,乐音转慢,戏台上方飘落一片片洁白的轻羽,在我身边似雪纷飞。
康熙缓缓走上台子,向我走来。
这一刻,他应是忆起良妃了,忆起了当年,盛世霓裳,曾动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