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诧异,懵逼,还有点圆。
之所以说圆而不说方,是因为她被裹在防水布里,跟身处滚筒洗衣机似的,随着风滚了不知道几圈。帐篷的支架硬邦邦地戳着她的脑袋和屁股,她必须努力地弓起脊背,收紧爪子,才能把丹小朋友牢牢护在怀里。
纳尔森的帐篷想必也难逃一劫,因为乔安娜刚停下翻滚,就听见外面一阵踩着水的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纳尔森焦急的呼唤。
防水布被扯动着,拉链从外面被拉开,一张滴着水的脸跟手电筒的光一起探进来。
见到丹安安稳稳地躺在乔安娜怀里,纳尔森有些诧异,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大口喘着气,等乔安娜主动让到一边,便伸出手,把丹捞了出去,抱在怀里,“吓到了吧?别怕,我在这。”
丹一点都不害怕,只是还有点发懵,感觉到有温热的雨水顺着纳尔森的脸流到身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纳尔森的手臂间挣扎着探出头,去找乔安娜。
发现乔安娜还在,他安心了,缩回纳尔森怀里,乖巧地玩起了手指头。
冒着大雨摸黑重新搭帐篷不太现实,纳尔森把两顶帐篷的残骸囫囵塞进车里,用石头压住,一手抱着丹,一手打着手电筒,就近找了块突出的岩石,躲到下面避雨。
乔安娜原本也想跟过去,但考虑到人类对食肉猛兽的本能畏惧,她决定还是不要让纳尔森纤细的神经雪上加霜了,便停在近处的矮树下,背朝风向坐下。
想也知道能把帐篷吹塌的风猛烈到了什么地步,矮树的枝叶被吹得东倒西歪,挡不住哪怕一丝雨势,被风折断的细枝和落叶并着雨点一齐落下,鞭挞着乔安娜的脊背。
说实话,不疼,甚至没什么感觉。即使被水浸得湿透,根根倒伏贴在身上,皮毛依然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尽职尽责地为主人阻挡着来自外界的侵袭。
就是对体力的消耗有些大——雨水会源源不断带走身上的热量,为了维持体温,机体必须持续消耗储备的能量发热,淋一夜雨跟跑半夜马拉松差不多。她白天时才刚饱餐过一顿,现在就又有些饿了。
再看看岩石下避雨的两个人类,处境同样好不到哪去。
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皱巴巴地黏在身上,失去了应有的保暖效果。而雨下得实在太大,环境潮湿,没条件生火取暖,他们只能靠自己的体温把衣服烘干。
唯一的好消息是,热带气候的气温一向居高不下,即使下着雨也有二十多度,属于有点凉但冻不死人的范畴。况且下着大雨,动物们全都找地方躲雨去了,不需要担心会遭到袭击。
两人一花豹分为两拨阵营,各自为政,分头躲雨——当然,乔安娜名义上是在躲雨,实际上是为了待在尽可能近的地方安抚丹,免得小朋友又跑出来陪着她一起淋雨。
她倒是毫无怨言,相比之下,她更担心丹会感冒。
……或者更糟糕一些,纳尔森和丹一块感冒。
乔安娜这么想着,视线不受控制地频频往两个人的方向瞟,观察着他们的状态,留心是否有着凉的征兆。
纳尔森注意到她的注视,思考一阵,结合双方的处境对比,顺利地……误解了她的意图。
他看看乔安娜,又看看怀里打着哈欠犯困的小朋友,纠结地拧起眉毛,像是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人生难题。
也许是白天的实验让他觉得乔安娜并非全然野蛮未开化的野兽,亦或者是共患难的处境淡化了距离感,不论如何,他最终叹了口气,说:“你想进来是吗?来吧。”
雨声风声太大,乔安娜乍一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她立起脖子,左右张望一圈,再望向纳尔森,两只耳朵也跟着转过去,肢体语言很明确:啊?你在跟我说话吗?
纳尔森见惯了这只母豹人性化的神态表情,如今已不会太惊讶了。
他没答话,只是抱着丹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小块空地。
乔安娜没什么人类和野兽就该保持距离的执念,纳尔森都刻意给她让位了,她也不会再端着架子委屈自己,立刻站起身,低头钻到岩石下面。
她完完全全成了一只落汤豹,毛里渍满了水,不住往下流着。她还没来得及坐下,脚边就迅速积起了一小滩水。
纳尔森猛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皮毛被水打湿时,动物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抖抖身子,利用离心力把毛上的水甩出去。因为水量是总体守恒的,它们抖毛的过程,实质上是让‘自己身上有水’转变为‘除了自己身上周围哪都有水’。
岩石下只有巴掌大小一块地,不足够他躲开母豹抖毛时辐散出来的水珠,如果对方确实打算这么干,那他和丹肯定都得遭殃。
——而母豹怎么可能不抖毛呢?就跟鼻子痒了会打喷嚏一样,身上湿了会抖毛,是动物们再自然不过的条件反射。
纳尔森不多犹豫,飞快转过身,把丹往怀里护得更紧,打算牺牲背后的衣服迎接即将到来的水势冲击。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倍感奇怪,迟疑着扭回头来查看情况。只见母豹曲着后腿坐在地上,任由雨水顺着身子往下流,淡然自如,毫不在意。
这场面实在有违纳尔森的现有认知,以至于他忍不住问出了声:“你不抖抖水吗?”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母豹重新站起来,在他转身躲避之前,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