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个女孩就默默地站在那里,都低了头去承受因为往日的愚蠢而带来的心灵上的折磨。
“我听说,”李茗夏艰难地说道,“我听说,我在报纸上看见,你哥……”她敏感地看见秦昭抓着手提袋的手猛地攥紧了,关节因为过分使劲而泛起可怕的苍白色。“你哥,他回来了,现在就在省城,是吗?”
秦昭点点头。她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的水泥地。
“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和他说一声,”李茗夏也不敢看秦昭。今天的事情要牵扯到他,毫无疑问会教秦昭想起那件不堪回首的事,可她这也是没办法啊。你一定要原谅我,我的朋友,请你一定原谅我,请相信我,我当初说的那些傻话做的那些蠢事,都是无心的,我真不知道它给你带来的伤害是如此巨大……
李茗夏还是得把自己的话说下去:“你知道,我这几年的学费杂费还有生活费,都是你哥在帮我;还有我弟,他在北京读书,那里的花销更大,也全是靠着你哥……我们一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感谢他……”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话音变得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良久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言语也终于顺畅些。“我想请他吃顿饭,这不仅是表达我自己的感谢,也是我们全家的意思,我弟弟几乎每次写信来,都要提到这件事……”
秦昭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同学说道:“你知道他的电话啊……”你完全可以自己和他联系的,为什么还要把我拖进来?
“他说,没那个必要,他也没时间……”
秦昭没说话,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李茗夏。你既然知道了答案,还有必要问我吗?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我说话他难道就会听从?
“小昭,我求你了,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李茗夏急切地说道,她似乎还想扯着秦昭的衣角袖口,可手只是动了动就没再做进一步的动作。“我看报纸上说,他们这个月底下个月初就要去广州集训,他现在到底会去什么地方也没个准信,再有半年我们也要毕业了,以后就再没机会见面了,你总不能让我连说句感谢话的时候都没有吧……那样的话,不单我爹妈弟弟要埋怨我,我自己都会埋怨自己一辈子……”
“他不会答应的,谁去说他都不会答应。”你难道不明白吗,你还没毕业没找到工作还没有钱,他难道会来吃你这个穷学生的一顿饭?假如他真要是为了听你说一句感激话的话,他当初也不会帮扶你弟弟了……
“小昭,你去帮我说说,我不会请他去什么豪华的地方——我也没那么多钱,”李茗夏低了声气哀求道,“我只是想用我的奖学金帮他做顿饭,做顿我们家乡的饭菜,就是想表表我们一家人的心意,真心地感谢他为我和我弟弟做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啊!秦昭明白了,她凝视着这个很久以前俩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不禁有些成年人才有的唏嘘和感慨。但是她还是没有给李茗夏一个准确的答复:“我只能帮你说说,他答应不答应,我不知道的……”
直到看着公交车驶离站台,一头雾水满脑子糨糊的杜言才试探着问李茗夏:“秦昭几时又有个哥哥的,她不是独女吗?听你们说话,好象他哥还挺有名的……他哥是谁啊?”
李茗夏好半天也没吭声,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就是她床头海报上的那个人!”
杜言的眼睛猛地瞪得溜圆,嘴巴滑稽地张得老大,秦昭的哥哥竟然就是欧阳东,这可是他从来也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啊……
第十一章 冬天的雾(二)
暖洋洋的阳光懒懒地照耀着都市的街道。街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享受着这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一群背着虽然颜色各异却同样笨重的书包的半大小子,在江畔绿化带间的小径上边跑边打闹,而离他们呼啸而过的地方不远,坐在江畔绿化带间的水泥长椅上晒太阳的人们却对这一切恍若未闻未见,或埋着头看书读报,或三三俩俩地小声说笑;好些个老人坐着站着,把一个树桩样的水泥墩子围得严严密密,全神贯注地投入那楚河汉界的争夺中……
公交车售票员用不大地道的普通话告诉车上不多的几位乘客,这一站是张家祠。
公交车缓缓地驶进站台,车门呼啦一下打开,然后又呼啦一下关上。年青的售票员探着身子前后张望了一下,就招呼司机开车,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抱怨了好几句——这些粗鲁话马上教几个外地游客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想不到一个小姑娘会说这些话,虽然他们不能完全听懂她的抱怨,但是他们猜也能猜出她说的是什么。他们小声地议论起来,这位看上去还算漂亮的女孩子说话也太那个了,完全和这美丽的城市不相般配嘛。他们的议论也落到售票员耳朵里,这便换来她的一个白眼。这帮外地人知道什么?假如他们每一班车都只能搭载这么几个乘客的话,估计他们这个月的工资就成问题,他们每个月也一样有任务,这个任务的完成情况最终将和他们的工资和奖金挂钩……
秦昭就坐在离这群外地人不远地地方,半扭着脸,木呆呆地望着车窗外。车厢里的言语她都听见了,但是一句也没飘进她脑海里;车窗外的景色行人她都看见了,但是一样也没能映射到她心里。她的思绪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是因为李茗夏那个小小的请求,而是因为别的事情教我们的秦昭魂不守舍。
今天晚上,他又要来家里吃饭……
一想到这事,她心里就突然一阵莫名的紧张,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也充盈在她的胸口——终于能够看见他了!当母亲在电话里告诉她这事时,她幸福得几乎想跳起来!他来干什么呢?他为什么要选择今天来哩?要知道,这既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节日,而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常日子呀……她为他的这次拜访找了一个又一个的理由,然后又自己把它们一个又一个地推翻——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啊,那么他为什么巴巴地选在今天来串门呢?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难道说,他是专一来找自己的?他准备……他准备……她简直不敢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天啊,这家伙不会真的这么做吧?!
这瞬间出现的想法教秦昭头晕目眩。她猛地埋下头,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生怕别人会注意到她。不!不会的,他绝对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去她们家的!她在心里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仅仅是自己的一个臆测罢了,不过她也承认,她其实是渴盼着这个无端的臆测会变成现实,那时她会当着母亲的面,矜持地、不引人注意地、轻轻地……点点头……
公交车驶过聚美花园小区的大门口,就在那一排嵌在黑色大理石幕墙上的黄铜大字从车窗外倒退而过时,她的目光掠过大门边两个站得笔挺的保安,掠过那座不停奔涌着清澈水流的假山,掠过那一大片绿意昂然的草坪也掠过那些遮挡住她视线的高楼,和她的思绪一起飞到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里。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象着他现在在做些什么。他肯定没有坐在沙发里,而是在客厅里焦虑地走来走去,一会望望墙壁上的挂钟,一会又翻起手腕看看自己的手表,兴许他还会把手表凑到自己的耳朵边仔细地聆听指针走动时那细微的声响,痛苦地经受着时间的煎熬;沙发前的茶几上一准放了好几个精致的厚纸口袋,口袋里装着的物事都是他精心挑选反复斟酌后才买下的东西;他也许会坐下来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上好几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