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皎月院。
璎珞蜷缩在秦严的怀中睡的正沉,外头却突然响起了几声轻叩,璎珞迷迷糊糊动了下身子,想要睁开眼睛,却因困顿怎么都睁不开。只感觉身边秦严坐在了身来,接着她的肩头便被拍抚了两下,有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安抚,道:“你睡,爷出去瞧瞧。”
璎珞也没大听清,哼了两声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秦严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顺手从衣架上取了一件锦袍披上,一面系着腰带,一面到了外室,推开房门,就见厢房中守夜的丫鬟已经被惊醒,都站在了院中,而廊下却站着影七。
见秦严出来,影七面色沉肃上前两步,低声道:“世子爷,边关有急报送进了京,皇上宣召世子爷。”
秦严闻声双眸微眯,不过点了下头便折返进了屋。
屋中璎珞迷迷糊糊倒也听到了秦严回来的脚步声,只以为他要上床继续歇息,可听那脚步声只到床前顿了下,便绕进了净房去。
璎珞心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精神一清,故而等秦严从净房收拾好出来时,就见璎珞揉着额头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显得娇弱而慵懒。
而璎珞也望了过去,见秦严竟然大半夜的穿了朝服,不觉放下揉弄额头的手,惊道:“出什么事儿了?”
她神情紧张,秦严便走到了床前,抚了抚她垂落的长发,才道:“边关有战报,皇上宣爷进宫商议,你继续睡吧,别担心。”
璎珞闻言面色微变,本能地拉了秦严的手,道:“你多带些人。”
如今夜色正沉,秦严这会子进宫去,璎珞想到前些时日他在京郊遇刺的事儿,总不大放心。
秦严点头,俯身亲了下璎珞的额头,这才起身大步去了。
璎珞瞧着蓦然就觉空荡下来的屋子,拧了拧眉,觉得有些冷,缩进了被子中。她心中担忧,原本想着这后半夜定然是睡不着了的,谁知道不知为何,近来竟然是贪睡的紧,不知不觉便又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却是被脸颊边儿的瘙痒感给惹醒的,睁开迷蒙的眼眸,就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正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手指间带来熟悉的粗糙磨砺感,知道是秦严,璎珞本能地往他的大掌边儿蹭了蹭。
她迷迷糊糊像只在主人掌下贪睡的猫儿,秦严禁不住笑了下,笑声在宁静的清晨,显得低沉而富含磁性。
璎珞心神一颤,眨了下眼睛,这才瞧清,不知何时天色竟然已经亮了,天光透窗而入,照在了秦严的身上,映的他身上甲胄寒光点点,放射着一层冷光。
甲胄?
璎珞骤然瞪大了眼睛,看清秦严身上穿戴,顿时清醒,猛然坐了起来。偏秦严见她醒了,往前凑来,璎珞这猛地起身便一头磕在了秦严的胸前,甲衣的鳞片被撞的簌簌直响。
璎珞鼻子更是一阵酸疼,哎呦了一声。
“爷看看,怎么那么不小心。”
秦严忙将璎珞的脸抬了起来,但见她挺翘的鼻端一片通红,眼睛中也蕴了两汪泪。他拧了眉,却也无可奈何,璎珞哪里还顾得上疼痛,抓了秦严的手,瞪着明眸,道:“你要出征?现在吗?边关怎么了?怎么走的如此急!”
秦严是统兵之人,上战场是在所难免的,璎珞自然知道这点。可自识得他,这一年多来,大丰并无战事,璎珞也没这个准备。
他是武将,可他也是她的男人,战场刀枪无眼,若然可以她希望永远都不要看他上战场。
可也知道这不可能,只是如今实在太突然了,璎珞禁不住浑身紧绷,面色露出些仓惶来。
见她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秦严心头怜惜,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可身上甲胄冰凉,又恐她着了寒气,便握着她的手,道:“边关急报,北耀去年便遭受了雪灾,今年再度遭灾,牛羊死伤无数,为了生存,出兵奇袭了边境数城,烧掠无数,如今已经攻破了马跃城,风门关告急,皇上令爷领神威,永威二军即刻赶赴过去驰援,刻不容缓。这一去……若战报属实,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都是有的,爷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就都进宫去寻太后。”
秦严言罢,见璎珞面色都变了,眸中全是不舍,他心中不忍,可却明白自己的使命,话语不停,又道:“至于靖王妃和瑞王,皇上是个警觉之人,爷已经将靖王府的情景略提了一些,皇上自然会防备,会有分寸。”
见璎珞也没个反应,只一径怔怔的看着他,秦严无奈一叹,又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交代道:“爷怀疑瑞王会趁此次冬狩动手,爷走后,你便将安安送回皇祖母那边去,此次冬狩,靖王中风无法成行,靖王妃定然会留下来照顾,靖王府却不能无人前往,故而你是推脱不过的,只到了林山,却莫要四处走动,多警醒着些,跟在皇祖母身边。爷留了些人给你,自会前往保护。另外,爷会让啸月跟着你到林山去,真遇什么凶险了,记得吹爷送你的那狼骨哨。还有一事儿,皇上这次离京前往林山冬狩,会带走北衙禁军八营十三卫同行护驾,却留西衙禁军镇守京师,万一瑞王生事,京城必定有变,振威将军府那边只怕要牵扯进去。西衙禁军的统领白迎胜和瑞王妃娘家平鲁将军韦府是姻亲,而盛承义却是西衙禁军的副统领,万一白迎胜谋逆,盛承义的处境便不妙了,你和将军府走的近,爷走后你可前往提点一二。”
见璎珞还是不言语,秦严捏了捏她的手,道:“别让爷担心!嗯?”
璎珞迎上秦严的眼神,这才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是担心记挂她的,想到他就要离开,即便自己再是不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轻装上阵,不以自己为念,璎珞骤然清醒了过来,神情间的仓惶和脆弱也陡然便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蓦然抓住秦严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他方才话语中的重点,道:“什么叫若战报属实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年?战报还能是假的吗?你是怀疑,瑞王要借冬狩谋反,所以这时候讹传战报,调虎离山,要骗你离京?”
璎珞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秦严面上露出赞叹之色来,道:“对,若并无战事,爷很快就会到林山接你的!”
璎珞不觉拧眉,道:“就不能等上两日,看看靖王妃等人的动静吗?这样岂不是就能揣测出到底是不是边疆真起战事了?”
秦严叹了一声,抚了抚璎珞的脸,道:“可若真是北耀人大兵叩边了呢,战场行事瞬息万变,晚一日就可能失去先机,或者是失掉几条防线,晚一日边境就可能横尸遍野,北耀人就可能屠戮几城,十几城,爷等不起!也不能等!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先当真有战事来准备!”
璎珞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体会到夫君的高大,和作为将帅妻子必须承担的责任,她心中涌起一股热血来,脸上也有了笑容,抚了抚秦严的脸,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去吧,只是要小心,我在家中等你保卫大丰子民,等你凯旋而归!”
秦严见她恢复了常态,这才有了笑容,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豁然站起身来,竟是再没多做儿女情长之态,转身便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