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奏这种事,刘才人的末日还能不到吗?仁宗勉强听完始终,一拍桌子:“全是一帮废物!生孩子全没本事,搞这些外务倒个个都是顶尖好手!蓝元震!”
蓝元震赶紧上前答道:“奴才在。”
“替朕查一查,看看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还有谁惹事生非?有,统统替朕撵了!”
第一个遭殃的,自然是刘才人。照老规矩,贬到洞真宫做法正虚妙大师去了。昨儿夜里还亲亲热热被皇上搂在怀里,一夜之间风云突变,竟成了这样,法正虚妙大师死也想不通。平民家出来的女儿,既带了些野性,就多了几分刚烈,难听话总是要说几句的,被洞真宫的人一告发,连大师也做不成了,又贬到妙法院做了尼姑。到做尼姑,刘氏才真正清醒了,知道福分所在,从此一心向佛,倒成了个长寿佛祖:愣是将宫里所有的同辈都活完了,她还在青灯古佛下敲木鱼呢!
除了刘氏,还有一个黄氏,平常也有些张狂,又与蓝元震有些不睦,也与刘才人一锅烩了,赶出宫门当了法师。黄才人比刘氏清醒,宫中的典故也比刘才人熟悉,知道自己比不了当年的尚美人、杨美人,连眼泪也没流一滴,就头也不回正经去当法师了。
跟着,仁宗又让宫里放了二百三十多个宫女,让她们永远自由,后宫里还有好几千人,足够用的。可整个朝野还是欢声雷动,赞颂仁宗皇恩浩荡。只是这颂歌他已经听不见了:本来身体欠佳,加上前后这么一刺激,他又病倒了。
这次的病,比上次邪乎多了。
先是好好儿正在董美人那儿闲话呢,他突然站起来大声叫道:“有刺客,抓住他!”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随手拿起一把匕首乱舞起来。一面舞,一面狂叫:“美人,快过来帮帮我,又有刺客了!”
几年以前,确实有过一场刺杀。几个兵士,乘着月黑风高突然闯进宫里乱砍乱杀。多亏当时还做着美人的温成皇后死活护住皇上,总算有惊无险。护卫赶来杀了刺客,案子成了无头公案。张美人则因为护驾有功,从此更得宠了。也不知道动了哪根弦,皇上居然又想起这档子事了。张才人,温成张皇后,刺客,公主皇子,江山社稷的烦恼……潜意识中的东西,或许自有其脉络,可真要理出头绪,就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了。
皇上舞着舞着,又突然举起匕首朝自己刺去。原先也不敢靠近的董美人,再顾不了许多,拼着性命,上去就夺匕首。皇上顺手一划,董美人立马掉了两根手指,人也立地倒了。皇上一迟疑,左右一拥而上,好歹将他抱住了。
内侍早去报告了曹皇后,几个贵妃美人闻讯也都赶了过来,挤得董美人的寝处都快没下脚的地方了。大家全都急得泪流满面,可谁也不敢哭出声来。皇上还在那儿又骂又跳,胡言乱语。几个太医也小跑着赶来了,一个诊治董美人,宋太医宋安道则过来诊视皇上。皇上眼神都散了;拉出舌头一瞧,深红色,舌苔发黄,微腻,有滑液;一切脉,浮滑而数。问问身边的人,皇上已经几天没解大便;小便也不多,颜色橙黄。宋太医当时就沉了脸,本想说一句:“怎么不早找我?”想想,皇上身边的人全得罪不起,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到底是曹皇后镇得住场面,擦了擦眼泪,隔着帘子问道:“皇上不碍事吧?”
宋太医答道:“回娘娘,不碍事。皇上大概思虑太多,伤于情志。肝郁化火,湿热内积,以致痰火上升,蒙了心窍。只要精心护理,不再让皇上劳心劳神,再由小臣开上二十来剂汤药,大致就能康复了。”
曹太后又问董美人。专治外伤的太医说,只要敷上金疮药,再吃些金丹防止感染,也就没事了。曹太后道:“那就有劳你们开药吧!”
宋太医写好方子,隔着帘子呈给皇后。只见上面写道:
法半夏三钱 茯苓三钱 竹茹四钱 枳实三钱 大黄三钱 黄芩三钱 郁金三钱 白芍四钱 石菖蒲二钱 琥珀末(冲服)一钱半 牡蛎四钱 焦栀子三钱 甘草一钱(用水煎服,每天一剂,共二十一剂。)
宋太医又交代:“皇上伤于情志,致使痰火上炎。小臣的方子,重在清热化痰,平肝泻实,治的是根本。二十一剂汤药服完,应该就能康复了。只是千万别叫皇上再思虑劳累,千万千万!”
曹皇后吩咐史志聪:“你领董美人身边的人随太医一起去取药。另外派个人去内侍省传哀家的旨意:每位太医赏银三百两,宋太医赏五百两。”
太医们叩头谢了恩,与史志聪一起走了。曹皇后叫人将董美人挪到别处,只让皇上独自在董美人这里养病;又安排了护理诸事,这才交代:“除了护理病人,宫里防火防盗各事,也要务必小心。有功无过的都给我记下来,我要赏的。偷懒失职呢,除非哀家不知道,知道了,也决不轻饶。你们知道了?”
大家全趴在地上磕头:“奴才们都知道了。”
曹皇后又吩咐:“还有,皇上生病的事不准乱传,乱传者以泄密论处。凡事哀家自会知会中书。你们也知道了?”
大家又一起答道:“都知道了,不敢乱说。”
来的人陆续都走了,皇后自己也回了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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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四十回(5)
这次应急处理之后,曹皇后就不再多问皇上的事了,一切全都推给了中书:上次的事,她还记忆犹新。中书虽没了文彦博,还有老人在,上次的经验也有案可稽,倒也应付裕如。他们封锁消息,自然又比皇后更到位了。可朝野上下,不知道皇上生病的到底还是不多。至于原因,就很难说了。大概是因为关心,钻天觅缝打听的人太多,防不胜防吧!
皇上服了宋太医的药,果然逐渐康复了,只是神情始终有些冷漠,上得朝来,也不过是个泥菩萨而已,连大臣奏事,他都不大言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到了这种地步,要他读完那么长的一大篇文章,可不是难吗?几乎不可能。再谈别的,当然更是痴人说梦了。
大宋遗事 第四十一回(1)
相度监牧推举薛向
度支题壁善法择吏
唐代户部下设四司:一为户部,一为度支,一为金部,一为仓部。各司官员有专任,也有兼任。到了唐末,四司改成了盐铁、度支、户部等三司,各司官员仍是或专任或兼任。直到后唐明宗李亶,才专门设了一个三司使,全权掌管三司的事情。大宋承继五代制度,虚户部,实三司,天下财政经济全归度支、金部、仓部等三司主管,三司使则统管一切。度支司,主管量入为出,掌握天下行政、军费开支等各项支出。安石身为度支判官,有他的一摊子事要惦记,《万言书》的事,暂时只能且听下回分解了。
这不,那天刚上班,户部员外郎、度支副使吕冲之就找上门来了。见过礼,冲之先问候安石道:“介甫,到三司还习惯吧?”
“纯粹外行,也只能将就了。”安石答道。
“我不是也一样,什么时候当过理财官?既来之,则安之,慢慢就习惯了。”冲之这话倒也不是假话。他名叫景初,冲之是字,先是沾父亲光做了秘书省的校书郎,中进士后做了几任州县官,再进京,就一直当着言谏官;就是现在,还兼着侍御史知杂事呢!可不也是个门外汉嘛!
“大人说得对,慢慢学着做吧!”安石赞同说。
冲之点点头,转了话题:“介甫,今天找您,是想请您出一趟外差。”
安石有些意外,问道:“外差?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