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冻雨不息,四肢尽断的长毛怪人被囚禁在一处狭小洞窟中。由于禁制加身,他不仅无法动弹,甚至不能歇息昏睡,一旦闭眼就会有各种气机挠动身心,使人不得安宁。
当长毛怪人看见站在洞外的赵黍时,发了疯般叫嚷道:“你为何还不杀我?快杀了我啊!”
“你觉得我是在故意折磨?无非是你一身阴邪之气与我仙法清气相冲突,换做是寻常修士,只要静心定坐即可。”
赵黍抬手一招,长毛怪人被带出洞窟,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草丛生的谷地之中。
“可还记得此地?”赵黍问道。
长毛怪人四处望去,没有回答,赵黍说道:“葬狄谷,当年你施展邪术、驱策行尸之处。”
“怎么?堂堂贞明侯,难道是要我指认罪过,然后押送到衙署听判受罚吗?”长毛怪人心知必死,语带狂意。
“好久没听别人叫我贞明侯了。”赵黍面无笑意,拂袖间,地面上出现一尊狼头人身的木凋,只是断成两截,断处平整,看上去似乎经历大火焚烧,虽有些焦黑痕迹,却隐隐带有几分玉石质地,仿佛经历祭炼。
“这东西的来历,想必不用我多说。”赵黍言道:“以你当年的法力,断然没有凭一己之力号令上千行尸的本事,更别说唤起形体巨大的一目民,还要如臂使指,可见你是借助了他人的力量。”
长毛怪人看到这尊断成两截的木凋,双眼绽放光芒,随即发笑道:“赵黍,你竟敢亵渎上神!任凭你修为再高,未来也必将成为上神的腹中餐!”
赵黍眉头微皱,当年他与这长毛怪人隔空交手,消灭那一众行尸,但最后进入葬狄谷中放火,却是罗希贤带兵为之,连这尊木凋神像也是被罗希贤噼成两截。
当年赵黍就看出这尊木凋曾受神祇分灵降附,连带木凋本身也变得非比寻常,不惧烈火焚烧。
尽管那时候的赵黍还不清楚天外邪神的事情,可他凭过往所学,也知晓曾受神祇分灵降附的凋像牌位,与神祇本身带有几分微妙勾连,若无必要最好不要轻易破坏。
毕竟诛邪伐庙、斩灭邪神之举,如果没有断绝后患的必胜把握,绝对是不宜冒险的。
所以当年赵黍是用绘制禁制符咒的布巾将这木凋神像封存起来,即便后来偶尔拿出来观察,赵黍也没揣摩出多少东西,于是闲置了许久,直至今日。
“我很好奇,你口中的上神,究竟是什么来头?”赵黍问道。
“上神乃是吞噬寰宇的天狼!”长毛怪人即便四肢尽断,此刻却露出狂热兴奋的神色:“甭管你们这些修仙之人有多大法力,也不够上神一口吃的!整个昆仑洲未来都将落入上神腹中!”
赵黍沉默一阵,然后言道:“你也身处昆仑洲这方天地,如果这头天狼真的吞噬寰宇,你的性命岂不是也要一同葬送?”…
“呵呵、呵呵呵……”长毛怪人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凌乱毛发间的双眸充满狠戾,口中牙齿也跟狼犬一般:“像你这种人,生来养尊处优,从没吃过苦头,根本不知道我们这种人早已被世间所弃!我就算死,也要拉上你们一同陪葬!”
赵黍懒得啰嗦,默运法力,大明宝镜高悬在上,镜光垂照、搜魂检魄,这长毛怪人身子一僵,过往人生相继浮现。
此人原名杜屈,是一方豪富的婢生子,但因为生来形貌丑陋、弓背句偻,算是先天不足,所以备受厌弃。他生母早逝,自己为求活路,只能干最脏最累的活计,即便这样也还是免不了受人欺凌。
日积月累之下,仇恨与不甘充斥杜屈内心。他在一次劳作中,偶尔找到一枚狼牙,并且从此之后,时不时能够梦见那身如山岳的天狼上神,并且获得上神指点,逐渐修成几分微薄法力。
为了报复,杜屈趁乱兵前来劫掠之时,与之里应外合,害死了自己全家,并且亲手将自己生父炼成行尸。从此之后,杜屈便走上邪路,反正乱世之中法度不彰,也没多少人能够追究自己。
不过在赵黍看来,这杜屈虽然偶然得了天外邪神的指点,但他修炼的术法错杂不全,根本谈不上是完备传承。
如今赵黍也接触了不少天外物类,知晓他们的根基与昆仑洲这方天地的造化法度未必融洽,即便是堪比仙家的若木,也要重新参悟领会。实际上,像凡人一样步步修炼印证,恰恰是参悟造化法度的最佳路数。
而在玉清神母以身补天之后,昆仑洲六合内外更是被隔绝开来,天外邪神之流无法直接降临,只能试图摸索补天之功的缺漏破绽,或者借道仙家洞天。
青崖仙境之所以被天狼邪神所侵伐,用意显然也是为了经由吞噬洞天仙家,领会昆仑洲天地造化与玄门仙道法度,从而一举降临昆仑洲。
至于杜屈偶然获得的狼牙,或许是那位天狼邪神试图渗透进昆仑洲,想要借世间凡人步步精进,推演天地造化之功,从而为它降临世间拓开通途。
只是这种推演进程,完全不将尘世信众的生死放在眼中,杜屈也因为邪神之力而产生妖变,形体畸变更甚,所修邪术错漏不全,应该也是因为推演有偏所致。